但她低下头看了看卡面,握着的手瞬间收紧了。
——没有。
迟仲行看她的脸色已经猜到了结果,落到自己身上,他倒是忽然不着急了,对边上探头探脑的黄毛招了招手:“小哥,你来一下。”
他简要说了尹雾诗补充技能的事,黄毛爽快地应了,还原地转了几个圈,“就这样?戴上就行,不用做什么其他的动作?”
确实不需要,卡面上的灰白色数字终于恢复成了代表可以使用的黑色。
“……所以,你们三个能给我提供的补充机会已经被我用掉了?”尹雾诗若有所思地自顾自说着,“倒确实是我的风格。”
杀熟,磨刀霍霍向友军。
是她一贯作风。
迟仲行走在她身侧,“不怀疑我们不是原装?”
“可千万别,你们三个要都不是考生,那我要以为这个考场只有我一个人在考了,这也太惨了。”尹雾诗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迟仲行没接话。
他也不喜欢。
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这感觉很难受。可你又不能控制自己完全不去怀疑,一个错误的决策就可能付出生命代价,谁都赌不起。
这个情况下,无论是什么人,都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失控的样子很难看。
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关卡比人心诡谲。
他现在迫切想搞清楚这个考场的背景设定。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尽管他们当中潜伏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偷,大多数同场考生的嫌疑还是可以解除。
两个人很快摸到了祠堂外面。
尹雾诗蹲在前面一座民居的墙边,探出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又很快缩了回来。
后门有村民把守,白天的防范比晚上加强了很多。
她怀疑笔记本被偷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
尹雾诗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
迟仲行打了个手势:都不。
他选择平A。
三分钟后,两个光膀子的村民被妥善存放在了墙角。
尹雾诗从内侧关上后门,扯了扯身上粗糙的布衣,表情得意中略带三分嫌弃。
在这位纵横南苑新街多年的王者身上,拿显微镜都找不到所谓的王者风范。她极善评估敌我双方实力,能偷袭就绝不正面硬刚,揣了一身层出不穷的阴招。
迟仲行把手上拖着的村民拖进墙角,看着地上那人即便昏迷也依然紧拧的眉头和捂着裆部的手,突然有点庆幸当年跟某人联网互殴的时候神经接入技术还不成熟。
两人熟门熟路地溜进了祠堂。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地面上的凹槽已经再度被新鲜的血液充满。凝固的猩红色覆盖在残留的黑褐痕迹之上,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先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已不知所踪,架子上小唐低垂着头,双手大大张开,被血染得发黑的空心圆管从他的手臂上穿透出来。
尹雾诗站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颈侧,苍白的皮肤触手冰凉,下面已没有脉搏。
她轻轻抬起他的脸。
这张脸上没有痛苦神色,睡得很安详,好像马上就会被吵醒,然后哼哼唧唧地起来抱怨昨天晚上没吃饱,今天要吃两份早餐。
但是这双眼睛不会再睁开了。
迟仲行捡起他掉在地上摔裂了镜片的眼镜,擦干净上面的灰,别在了自己衣领上。
尹雾诗别过脸去。
她本来只是想把目光从小唐的伤口上移开,这一看却有了新的发现——凌晨在烛光下看壁画,毕竟照度有限,细节也不甚清楚。现在天光透入,那个笔触稚拙的鱼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了。
尹雾诗凑近细看,壁画上的湖神也穿着深绿的长裙,自小腿以下的位置都淹没在水面下。她本以为湖面下的线条是湖水的波纹,近看才知道不是。
细密的鳞片层层叠叠。那是一条鱼尾。
被描绘湖水的幽绿色掩盖,那条漂亮的大尾巴显出一点剔透的蓝。
——可是他们之前所见的湖神,鱼尾分明是用水流代替的。
“要么不是同一个湖神,要么就是她的尾巴丢了。”迟仲行回头看向那个存放笔记的暗格,“我们得想个办法把笔记弄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警觉地对尹雾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门方向,不远处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还是足够引起他的注意。迟仲行仔细听了听,对尹雾诗比了个“八”。
来了八个人,是村民。
街霸本霸根本就没把这点人放在眼里,对他比划道,“一对四?”
身处劣势被她说得好像自己才是群殴的那一方。不过在尹雾诗眼里,人数确实算不上优势,她今天就要让他们深入学习贯彻落实“来得再多也是白给”的思想。
偷袭宗师,就是这么恐怖如斯。
迟仲行轻轻摇了摇头。
透过窗沿,他看见了那些面目模糊的村民手里拿着的东西。
黑黄交错的木仓状物。
尹雾诗蹲在他身边,也看见了,“他们拿的那玩意是……”
“泰瑟X26,电|击木仓。”迟仲行压着嗓子,“有点年代的老东西了,系统居然连这个都复刻。”
他吸了口气,很快下了决断,“你马上走,通知其他人,村民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祠堂被闯入,如果他们图穷匕见,我们可能要准备跑路了。”
至于他自己,他没交代一句。
他打算留下来拖时间。
尹雾诗:“那你……”
“如果被关押,我会想办法给你留记号。就算是直接把我钉上去,也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也不会马上就死。”
迟仲行朝她笑了笑——在这个时候,这个向来缺乏表情的人居然笑了。
自认识他以来,尹雾诗一度觉得他是个小机器人。精准,稳定,从不出错,也没有激烈的情绪,每天在条条框框里生活,好像他的人生里就没有什么值得喜怒哀乐,平直得像一颗停跳心脏的心电图,毫无波澜,死得彻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迟仲行笑。
她这才发现——
这个人有一双清亮的眼睛,迎着光的虹膜是浅淡的琥珀色,笑起来左脸会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一瞬间,尹雾诗脑子里略过无数画面,年幼时跟朋友们围坐在一起看的暑期档狗血电视剧背景音在耳畔立体环绕,伴随着各种“你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的撕心裂肺的喊叫。
她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就跑了,有点忒不是人。
于是尹雾诗握住他的手,郑重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不顺,改了好几遍,让大家久等了,鞠躬。
我可太想看这种说走就走的场面了,感谢尹总不做人,为我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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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
尹雾诗趴在墙上,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脑袋。
后门被人围了,她只能从前面跑,寄希望于这边的防守能稍微松一些。
正门只有两个村民,脸上写着壬和癸,也拿着泰瑟X26。
好在只有两个。
她跑路之前迟仲行又交代了几句:这玩意的电导射程在七米左右。
她没有武器,兜里就一块坚硬如铁的干馒头和一根圆珠笔,只能近身,也就是说她必须一击即中,没有第二次机会,否则就会被人打下来。
后门那边还没有动静,那些人应该还在外面试探,没有贸然进去——一旦他们进了祠堂就会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
尹雾诗其实可以等着迟仲行那边打起来了再趁乱溜走,前门守着的人听到动静一定会去看看,她很大可能是可以无伤脱离的。
要是搁在以前,尹雾诗真能干得出来这缺德事,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卖的是迟仲行,她甚至还想给他打五折促销。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
她想起几分钟之前。
迟仲行知道她向来要强,临阵脱逃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他本以为可能还得费点口舌把她劝走。没成想尹雾诗答应得这么爽快,他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