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者,一连几日下来,卫绾发现,这个梁九八,冷,很冷,非常冷。
他惜字如金,凡是能用手势表达的绝不开口。而对卫绾说的话算来算去也不会超过五个字,频率最高的便是:’马上出去',‘现在出去’,‘立刻出去’。
卫绾不晓得为什么,她有时无意稍稍靠近了他家公子一步,他就如临大敌,恨不得让他家公子三步以内寸草不生。
然而也有那么一次例外。梁九八失策了。
那日他听令出门办事,正厅中便只余下了卫绾与公子二人。
土豆穿着它的小红肚兜,扑通扑通的从房里跑了出来,跑到了卫绾腿边。
公子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又低头翻过一页《南柯古史》,淡淡道:
“它好像有些冷。”
酆阳天气寒凉,幼虎体质又偏羸弱。倘若染了风寒,便很麻烦。
卫绾闻言一怔,连忙将土豆抱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公子就看见土豆穿着两个小红肚兜又扑通扑通的从房里跑了出来。
他:“……”
届时遥遥望着窗外的紫微宫,青砖黛瓦已在斜阳暮色下化为剪影。长巷落霞孤鹜,灯火已黄昏。
他们又在紫微宫徘徊了一日归来。
卫绾正在灯下百无聊赖的托着粉腮看灯花一枚一枚的落下。土豆突然衔着一个碎瓦跑到了卫绾身边。
卫绾有些疑虑的拿起碎瓦端详了一阵,上边镌刻了字迹,但已残碎不堪,她勉强的读了几个字:“东邪苏……”
她还未读完,素来沉默寡言的梁九八突然快步走过来,将那片碎瓦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片刻,声色俱厉道:
“这是哪里来的”
土豆被他这一凶,吓得赶紧躲到卫绾身后。
卫绾连忙护着它道:
“土豆还小,不要这样吓它。你慢慢说,土豆它会帮你的。”
土豆很通人意,如同聪慧的小孩子。她不能让别人这样对它,它会记住的。
公子也走过来看了看碎瓦上的字迹,容色微沉,却又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耐下性子对土豆道:
“你是哪里捡来的,也带我们去看看”
他温柔的声音连带颠倒众生的容颜似乎真的触动了土豆。
土豆从卫绾怀里钻出来,很小声的‘嗷呜’了几下。
霎时,一道如同闪电般刺目的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
多年后,卫绾想起那夜的事依然觉得诡谲。短短的对话中藏了无数玄机,哪怕是最沉默的颜七也同样暗流涌动。
但有一点是值得高兴的,原来她的土豆,真的很有灵性。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自己当初脑洞为什么那么大,敢写养老虎QAQ,不过土豆是个可爱的小脑虎。
☆、穿越
当卫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茫茫黑夜。
她在黯淡的月色下只看见了身旁的土豆,还有那位公子。
他靠在一个险峻奇异的假山旁,静静的望着卫绾,似乎在想什么。
卫绾揉着脑袋起身,借着微弱的光芒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到紫微宫来了”
公子淡淡道:“它带我们过来的吧。”
她顺着他的目光去,最终落在了土豆身上。
容不得惊奇太久,卫绾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庭中的花草不似往日衰败,干涸的承清池也蓄满了水,自假山汩汩流下,落花在池水中浮荡不止。
卫绾原地愣了半晌,才道:“这是曾经的紫微宫”
土豆有点委屈的叫了一声。
公子拂了拂衣裳,从容起身道:
“九八他们大约也来到了这里,我们先找到他们。它既然有办法带我们来到这里,日后大抵也能带我们回去。”
“哦。”
她表面上乖巧的应承,内心却忍不住腹诽道,梁九八如今小人得势,成日里就知道压迫她。
总有一日她要揭竿而起,反了他梁九八的天下。
公子微微一笑:“上次在紫微宫你……”
卫绾以为他看出了自己心中的怨怼之气,怕他此时怪罪自己,连忙解释道:
“上次我无意中撞到你后,深感愧疚,寝食难安。你放心,往后我会任劳任怨,早日偿还你的。”
公子收了折扇,好整以暇道:
“在下本想说既然是无意就不必咎责。不过既然姑娘如此愧疚于心,那在下就成人之美。”
“……”
他的声线流畅而动听,言语中从内而外流露出知书识礼的渊博气质。理论上他该是主子,却还是谦称了’在下‘。
卫绾为自己的失言深感痛心,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下还是和自己的主子处好关系才紧要。
趁着梁九八不在,卫绾终于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连忙介绍自己:
“我叫卫绾。他们都叫我阿绾。”
他似乎有些意外。
未几,他浅笑道:“谢殃,字凭轩。”
一阵幽怨缠绵的笛声适时的响起,哀沉又悠扬。
卫绾与谢殃俱有些讶异,月至中天,此时已是深更半夜,怎会有人吹笛。
他们沿着笛声寻了过去,望见一个女子坐在高大的合欢树下,静静的吹着长笛。
时值六月,被夜风吹落的合欢花时不时的落在她肩上,成就了一幕灿烂而又寂寞的景致。
他们在远处凝神听着。
突然,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漏了一个音。”
那一瞬间,笛声戛然而止。
那名女子几乎是仓惶而惊喜的回了头,空灵的声音响起:“渊河”
长身玉立的男子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微许疑虑,却未再说话。
卫绾与谢殃无声无息的对视了片刻。
渊河,是南柯故国赫赫有名的三王子。
这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边疆连年战乱,断壁残垣。三王子渊河生长在边关,少习兵法,受命戍守边疆。
可就在两月前,渊河被虞国兵将设计围困,四面楚歌。他以区区五千人对阵虞国七万大军,苦苦支撑着死守不降。
兵临城下,朝中却六军不发。
边疆附近并非没有军队,只是镇国的轩辕剑迟迟没有送到渊河手上,他没有权力调动这些兵士。最终,渊河在尘土飞扬中,战死沙场。
天狼克星,就此陨落。
宫闱内盛传轩辕宝剑是被右相苏覆截留。
苏覆是罪臣大理寺少卿之子,因才智过人而为父戴罪立功,不久后复辟,深得南柯王器重,其后平步青云,官至右相。
且与左相楚叙舟义结金兰,两人联手,几乎权倾朝野。
轩辕剑一事,渊河虽有不少部下疑心是苏覆所为,但忌惮其权势,皆敢怒而不敢言。
唯有世子弘景,借渊河之事发难,领一众言官,弹劾苏覆误国。
两月前,朝堂之上。
南柯王今日难得出席了早朝,听着世子弘景一条条的罗列苏覆的罪名。
苏覆静静的听着,半晌,才冷冷淡淡道:“世子仅凭一面之词,就敢断定臣便是幕后真凶,未免轻率。”
素日里沉默寡言的弘景突然狠厉起来:“你与左相结党营私,扰乱朝纲,证据确凿,何须狡辩”
左相楚叙舟似笑非笑道:“世子为今日指罪臣等费尽心机,实在是让臣等'受宠若惊',不过这回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听见楚叙舟的挑衅,弘景冷笑:“你少来这一套。今日你们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本世子便不会让你们全身而退。传锦衣卫,将逆贼就地正法!”
一众锦衣卫登时围了上来。
却没有人敢动二人。
世子大怒:“听不懂本世子的话么?将逆贼拿下!”
锦衣卫中一阵骚乱,却没有人敢上前。
少顷,另外一名锦衣卫请求觐见,卸剑后,附到弘景耳边低语:“上将军来了。”
弘景霎时变了神色。
一切尽在掌握。苏覆与楚叙舟并不意外。
未几,便听得弘景咬牙切齿,冷冷笑道:“论起费尽心机,弘景还是比不得两位相国。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让二位见笑了。”
其实,苏覆早前便与上将军旧日便有书信往来,只是他有意掩饰,以备他日不时之需。因此,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们有私交。
弘景也未曾疑心过。
苏覆料定弘景不会放过此次机会,暗中谴人命上将军领兵回朝。
押上兵权的筹码,弘景权衡之下,自然不会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