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容珩!今日谁能取得他的首级,日后就是长夙新主!”江锦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极端的欲望让他眼睛都开始发红。
纵横的人顿时以最佳的防卫阵形护住容珩。
原本因对峙而短暂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十面埋伏一跃而出,破空之声响彻云霄,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慕衿甚至听见四周的树上的枯叶被凌厉袭人的剑风扫落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住手!”
纷乱扰攘的局面因江锦的喝声而瞬间静止,待最后空中的些许枯叶稀稀落落的落到地上后,便彻底沉寂下来。
容珩并无多少意外,淡淡的看着已被卫昭用刀死死抵住脖颈的江锦。
卫昭在危机时刻迅速的做出判断,将慕衿推向容珩这边,风驰电掣般的去挟持了江锦。
“他如此对你,你还要临阵倒戈?”
江锦紧紧的握着拳,几乎要将手骨捏断。
卫昭眼中满是恨意:
“从未背叛,又何来倒戈?我卫家世代忠孝,怎会依附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江锦,你当初是如何血洗我卫氏满门的?十年前的旧事,你还记得么?”
届时,围在容珩周围的人已皆退至两侧,为慕衿让出一个过道。几个女侍卫连忙迎上去,将慕衿引送至容珩面前。
可是,到了容珩面前的时候,慕衿颤抖着身子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虚无。她垂着眼睫不出一言,像一个残破的雕木娃娃。
众人犹疑不定的看着慕衿。
容珩瞳孔微微一震,不顾多人在场,解开了身上的狐裘裹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里。
可是慕衿仍然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娃娃。容珩做什么,她都垂首一言不发,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他说过,他不会再利用她的。
明眼人都察觉出了慕衿的异样。
言慎性子急躁些,又护主心切。一时没忍住,解释道:
“少夫人,这桩事是……”
这桩事,是我们下属在紧要关头不得已才先斩后奏,并不是少阁主的属意。而且我们也已是筹谋的万无一失,断断不是有意让您去冒险。
容珩微微抬手,示意他噤声。
言慎只好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江锦的手已因为攥的太紧,而掐出了血。血沿着他的指缝肆意流下:
“你想怎样?”
“让他们都退下。”卫昭拿着刀的手几乎都在颤抖。
血海深仇。他隐忍了十年,甚至都在江锦身边蛰伏了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一败涂地。
“你们先退到嘉南。”江锦急速的做出决断,命令身后的下属。
“那您?”众人神色为难。
“我还有十三令在身,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你们先撤往嘉南,在那里安顿好再来接应我。”
他有把握,卫昭再恨他,如今不敢轻易杀他。就算他死,也依旧是以十三令令主的身份。一旦他死,十三卫与他的人便会群起攻之。
“是。”众下属在考量之下,终于有序离开。
江锦的属下已正在撤离,容珩这边分明已几乎是胜券在握,可气氛却格外的压抑紧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寂静的甚至有些沉重。
众人静默不敢言语,多半是因为觉察到了容珩的情绪压抑低沉的有些异常。
只有容珩知道,在雪白的狐裘下,他紧握着慕衿的手,可她的手还是一直在颤抖。
就算在他怀里,她的身子还是冷,冷的发抖,冷的无法感受到一丝温热。
“少阁主,卫昭请求你们先退离,他来断后。”一名下属跪地对容珩道。
容珩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纵横的人也开始有序撤离。
卫昭做事一向果决利落,容珩等人从长夙门回来后不久,卫昭那边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言慎仔细的向容珩回禀长夙的相关事宜。这样细致,可见对此事的筹谋是费了极大心思的。
毕竟江锦蛰伏了这么多年,也是有些实力的。可惜百密一疏,这一疏就疏于他性格中最大的缺陷:野心。
容珩料定江锦野心勃勃,不会甘心久屈于人之下。想要一步登天,必然操之过急。所以一早设计好了十三令的局。
其实,从一开始,守株待兔的就不是江锦,而是容珩。
☆、隔阂
容珩静静听着,并没有让慕衿回避去避嫌的意思,一直是牵着她的手。
她很安静,容珩也只是不时‘嗯’一声。
分明是说这样残忍嗜杀的事情,氛围却如此平静,平静刻意到甚至有些反常。
饶是如此,冰凉而纤细的手最终还是突然从他手中抽离。
她一声不吭的沉默着走了,容珩想要叫她,却欲言又止。
朝歌颇识眼色的跟了上去,一路嘘寒问暖的跟着,慕衿也还是淡淡的不太应声。
言慎看着容珩道:
“少夫人好像生气了。”
“嗯。”
言慎实在是看不得自己主子受这样的委屈:
“不然属下还是去解释一下吧。少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个中缘由说清楚,她会谅解的。”
“她生我的气,你去解释有什么用。”容珩淡淡道。
言慎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这事实在不能怪您。”
容珩淡淡一笑:“喜欢才使小性子。”
言慎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这就是您前日对属下发火的缘故?”
容珩扫了他一眼:“不是。是因为都三年了,你还是分不清我喝龙井还是普洱。”
“......”
顿了一顿,容珩的神色微微沉下来: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必对她提起那些事情。她要是生气,就随她去。”
言慎刚想劝,正好卫昭已经整理好,前来面见容珩。
容珩亲自将跪在地上的卫昭扶起:
“这次让你不少受了委屈,枉担了罪名。”
卫昭颔首道:
“少阁主言重了,尽忠是属下的本分。”
“不必过谦,此次功成在你。想要什么?”
卫昭迟疑了片刻,最终朗声道:
“少阁主,前段日子属下偶然在别院听见韶书姑娘抚琴,半曲《山鬼》有如高山流水。属下恳请今日少阁主能赐一全曲。”
“《山鬼》?”
容珩微微敛眉。
“是。属下只要一曲《山鬼》足矣。”
卫昭沉稳道。
容珩存了片刻的迟疑,最终却还是尊重了卫昭的决定,回头吩咐道:“请韶书姑娘来。”
甄墨的琴艺日佳。卫昭细细的听着曲调扬抑,或是因为今日她得偿所愿,那曲《山鬼》比当日给他一个人听时弹得更加缠绵悱恻。
容珩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发生的不快之事,想着慕衿的情绪。
一曲终了。
卫昭对容珩称赞道:
“少阁主,韶书姑娘琴艺真是惊才绝艳。”
容珩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笑了一笑:
“韶书琴艺向来绝佳。”
等甄墨抱着琴出去的时候,神色果然比往日欣喜许多。
她与卫昭两人一同站在长廊檐下,眉眼中含着几分笑意:
“卫昭,谢谢你。”
看见她久违的笑意,卫昭亦出自内心的浅浅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蓦然,卫昭的手抬起,伸向她如云般的黑发上。
然而,在那一刻,甄墨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后退了一步。
退开一步后,她微怯着抬眼看他,打量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虑,恐慌,惊惧,审视。
她眼神里夹杂的所有情绪,都难以掩藏的让他一览无遗。
这样审视的眼神,让他比例行任务时刀枪入腹还要疼。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人么?
卫昭默默的低下了头,低低道:
“你发上有落叶。”
“哦。”甄墨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却才从林子里过来许是风不小心吹来的,还好有屏风遮面,珩哥哥应该没有看见吧。”
她拢了拢耳边碎发: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完,甄墨欠了欠身子,如逃离一般心有余悸的走了。
更深露白,疏帘铺淡月流光。
容珩将手头的事情缓了一缓,回来的比寻常早些。
以往到夜里,栖凤台的灯火总是点的通明,照耀在珠帘上熠熠生辉的光泽宛若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