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世界,季修对自己的孩子永远有一种滤镜,不管他们做什么,都觉得他们是情有可原。
这个世界自然也不例外。
他走过去,拍了拍季盼春的肩,让下人送大少爷回院子看书,然后才转过头,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下人。
下人们脸上都是看天神般的表情,受宠若惊。
就算是南阳侯府的下人,也不是每个都能天天见到季修的。
他们作为门房、护院和婆子,地位底下,连季修的院子都进不去,每次只有季修坐马车出门的时候,可以隔着车厢见季修一面。
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地看季修,每个人都盯着他看,生怕少看一秒吃了亏。
季修笑了笑,温声细语道:“今日的事,你们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不会!”一群人疯狂摇头,露出谄媚的笑,“我们生是侯府的人,死是后福的死人,我们都听侯爷的。”
季修满意点头,再看向地上昏迷的容昊然,随口道:“派几个人将他拉回容家,也不用送进去,在附近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扔了就行,别被人发现,送完就及时回来。”
护院闻言眼睛一亮,立刻站出来想揽活,被闻讯而来的侍卫挤开,气势如虹道:“属下遵命!”
护院蔫蔫地放弃了争宠。
季修心里失笑,微微颔首,负手身后,又交代了两句,便一派轻松写意的样子转身离开,竟然丝毫不在乎容昊然身上的伤口如何。
侍卫们倒是尽忠尽责,将容昊然扛起来,装在一辆下人出行的马车里,运到了容家附近。
“砰!”
他们齐力将容昊然推下车,接着,马车扬长而去。
容昊然在外面整整昏迷了三个时辰。
直到夜深了,容家人发现容昊然还没回来,着急地要出去找人,才在距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存在。
第167章
容家灯火通明, 一夜未熄。
丫鬟捧着一盆又一盆的温水,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大夫满头大汗, 凝神给病人上药包扎。
容夫人和容老夫人相互搀扶着, 满面泪水, 看着床上昏迷的容昊然, 哭得差点厥过去。
可怜的孩子, 就出了一趟门,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回来?
容家其他男人坐在外室, 面沉如水,也在担心里面的容昊然。
过了两个时辰, 大夫总算将全部伤口都清理一遍,又上了药,开了方子留下来,自己告辞离开。
容老夫人松了口气,刚才的担忧褪去,变成了怒火,想到容昊然身上的伤, 恨恨地一砸手杖:“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内安静,气氛沉重。
容老夫人担心容昊然,气得脸色发白,见无人应答自己,看向自己的儿子容老爷。
“老大,你知不知道然哥儿今天去了哪里, 是在哪里受的伤?”
容老爷和两个儿子知道内情, 脸色难看, 却不敢说什么。
容昊然今天去的地方, 是南阳侯府……
如果真的是南阳侯府做的,那他们对上南阳侯府,还真不一定能讨到公道。
南阳侯府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光凭一个春日宴,就能拉拢无数人心。更何况,历代南阳候都有一张好面孔,数代娶妻皇室贵女,比如说季修的母亲上一任南阳候夫人就是一位郡主。
南阳侯府世代和高门大户联姻,暗地里的关系网,不是他们这种书香家庭能想象的。
就像当年,觉得季修平平无奇,除了脸没什么价值,答应女儿入宫。
结果进了宫,才知道宫里艰难,全靠南阳侯府的关系,女儿才能一路走到妃位,还抚育了一位皇子。
这南阳侯府,真得罪不起。
当然,如果容昊然的伤口不是南阳侯府做的,那就更糊涂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只能等容昊然醒过来才能决定下一步。
容老夫人不管那么多,她最喜欢的就是容昊然这个小孙儿。
“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我们容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容老爷叹了口气,摸了一把最近猛掉头发的脑袋,想想宫里可能毁容的女儿,想想床上满身伤口的儿子,再想想蛮不讲理的老娘,只觉得本就不多的头发掉得更快了。
……
容昊然第二天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立刻发现自己全身全身是伤、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事实。回想昨天之事,他神色惊怒憔悴,对着下人大发雷霆。
容老爷带着两个儿子过来,问他情况。
容昊然眼里闪过一点泪光,看起来悲愤又委屈:“爹,是南阳侯府那个小兔崽子做的!”
容老爷脸色微变,没想到会是最差的猜测。
若是没有季修授意,小兔崽子怎么敢动手,所以这件事等于是在季修的默许下发生的。
愤怒,却又无力。
他拍着容昊然的手臂,眼睛发红:“这件事,爹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你暂且忍一忍,等你妹妹的脸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容昊然全身都在痛,心里恨极了季修父子,恨不得南阳侯府下一刻就倒霉,瞧见容老爷的模样,他咬牙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不甘。
他知道爹的意思。
容家斗不赢南阳侯府,这件事,看似说从长计议,其实很可能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过去了。
至少,在妹妹成为太后之前,他们都动不了南阳侯府。
容家听起来很厉害,其实早就渐渐没落。
十几年前过世的容老爷子,是清谈大家,素有贤名,曾任皇帝太傅,名声和权势缺一不可;容老爷差一点,为御史中丞,名声犹在,权势遥远;到了容昊然这一辈,又更差一点,兄弟三人最高者,也不过是长史。
当年容妃和季修两情相悦,传为京城佳话,全要归功于文人的念旧。
越是盛世,越是重文轻武。
容家虽然世俗地位一点点下降,可是在文人心中,依旧很受追捧,地位清贵。也多亏这个原因,容妃与季修走得近了,才没有人说她贪慕虚荣。
只是贤名换不来权势,也换不来供养容家一家老小的银子,更不能为容妃在宫里添上任何助力,全靠南阳侯府相助。
甚至,要不是容妃进宫,容家会没落得更厉害。
怪只怪,祖上没有爵位传下来,他们兄弟几个无用,要靠妹妹入宫,才能支撑家里。
容昊然心里一冷,身上还在痛,可是他的心里已经不怨了,咬牙躺回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季修父子今日给他的折辱,来日他定然要报。
既然家里不能提供助力,他就自己来!
也不全靠妹妹一个人出力,等他伤口痊愈,去求见皇帝侯官,有了权势,自然能帮助妹妹,顺带报昨日□□之仇!
……
季修这边还不知道,因为季盼春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一个本来蠢笨贪婪的灵魂觉醒,变成了一个立志要卧薪尝胆的蠢笨贪婪灵魂。
命人将容昊然送走之后,他在家里等了几天,等容家上门问罪,或者是等京兆尹的传讯。
一个都没等到。
他立刻就明白了,容家没有报官,甚至没有往外说。
他失笑片刻,忽然觉得自己白白浪费时光,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有决断。
事实上,他对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早就感到很困扰,可是又拿不出切实有效的手段,让容家人放弃。
多亏季盼春,这下子倒好,容家人再也不会来烦他了。
容妃额头有损又如何,太医院的太医还不够她用吗?非要找上门来,执着于岭南的名医,要季修派人送信给他,催名医来京,还不是觉得季修肯定会任他们予取予求,所以才如此跋扈。
就该派人下手教训容家人一顿,让他们长点教训,才不会再冒出来烦人。
季修心情愉快,回到自己的院子,派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季盼春。
季盼春别看伤人、打人,可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只要外人不来招惹他,他能一天到晚沉迷学习。
文房四宝,是最合他心意他的礼物。
过些日子,再为他寻一些珍本孤本,他一定更高兴。
和季修预想的差不多,收到礼物的季盼春十分惊喜。
他没想到会收到来自季修的礼物,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愣神了片刻,飞快地明白了什么,眼睛发亮,捧着东西回书房。
他自然是爱这份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