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明天开始，你去接受心理治疗。”高止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
他不耐烦地挥开，“我没病，休息几天就好。”
“你病了。”
“我能控制好我自己的情绪，不会像我妈一样软弱。”他又猫进被子，像是进了坟墓，要把自己与世界隔开。这个满是苟且的，闹哄哄的世界。
“小风，去看心理医生没什么丢人的。你要面对它，而不是否定它。”
“我很好。比起我，你更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高风猛地探出头，乱糟糟的蓝色短发下，是揶揄的笑，“恐同也是种心理障碍。”
“我……”高止眼中闪过尴尬。眼下显然并不适合出柜，所以他选择暂时隐瞒，“随着自我调节，我已经好多了。”
“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我也会自我调节。”
高止轻叹一声，手肘撑在膝上，用掌心错了搓脸。他找不到突破口来说服弟弟，只好尽可能多地与之交流，便换了个话题：“你一直都是同志吗？”
“算是吧，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很嫉妒你。”高止微微回过身，望着弟弟瘦削而惊讶的面孔，继续说道，“你是真爱的结晶，从小自由自在，心痒了就恋爱，手痒了就打架。而我呢，只能一边看着你野蛮生长，一边按照家里的规划往前走。你知道么，本来我很想当个游戏策划的。”
高风眨眨眼，说：“你知道么，你在我心上戳了个大窟窿。”
“对不起，小风，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高止握住弟弟的手，“我曾以为，我这个哥哥就算达不到优秀，也算是良好，其实我连及格都没到……尤其是跟你男朋友的哥哥相比。”
“我大伯子，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哥哥。”
那是你嫂子，高止忍住这样说的冲动，笑着调侃道：“你这样无拘无束的人，居然找了个傻乎乎的男朋友。”
“你错了，他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高风慢慢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再说，疯子和傻子，这不是挺般配的吗？”
默然片刻，高止恳求道：“你家钥匙，能不能给我一把？”
“找不到多余的，你自己去配一把吧。”
他又掏出手机，“你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可以吗？”
重新加完好友，高风下了逐客令，又睡了。
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因为这个梦很长。在梦里，几乎过完了一生。梦境消散后，才发现不过区区半小时而已，而那共度一生的人，正趴在他身边，用孩子气的清澈双眼看着他。
“他们上班去了。”温千里说。
“你怎么没去？”
“我跟领导请假了。”
高风笑道：“咱们认识后，这还是你第一次请假吧？”
“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
“干嘛请假？”
“因为我要去图书馆，”温千里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纸，看着上面的书名，“我要借两本书，《我与躁郁症共处的30年》，《双相情感障碍：你和你家人需要知道的》。我在图书馆的a上查过，全都只剩一本啦，去晚了就借不到了，所以要请假才行。”
高风怔怔地望着这个男人，一种剧烈的灼烧感，如飓风般横扫心底和眼底。他慌忙合上双目，涌出的泪水被睫毛挤碎。
“小风风，等我看完书，就知道该怎么办啦！我哥说，除了出生和死亡，世界上所有问题都有解决方法。”
“那你去吧，不过我没病。”高风用很轻的声音说。
“你怎么哭了？”温千里伸出粗糙有力的指头，轻柔地为他拭去泪水，又揉揉他的头发，“你该洗澡啦！”
“明天再说吧，反正我不出门，”高风懒懒地甩了甩头，“我不太想动，我要在床上生根发芽。”
“那我帮你洗。”温千里一手勾住他膝窝，一手搂住他的腰，轻松地抱他下楼。先在浴缸放好温水，随后脱掉彼此的衣物，抱着他坐进去。
“小风风，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喝酒、熬夜，每晚十点半，我们一起睡觉。早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不用起那么早，因为你不用上班。”温千里揉搓着灰蓝色的发丝，直到泡沫变得丰盈绵密，“对了，心理医生是做什么的？”
“嗯……”高风惬意地闭眼，享受头皮按摩，“逗人开心的。”
“那我也会啊！如果你不想去看心理医生，我就每天都逗你开心。”
“好。”
“你知道么，有段时间，我哥也特别低落。我拿了一本几百页的笑话书，每天都给他读，他慢慢就好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些笑话也过时了。等一下我去图书馆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最新的……”
下集预告：
老高上班不务正业，公然调戏笑笑
第84章 高总他不务正业
进入五月，动物管理处的兽医们工作量陡增，还从市动物园请了位饲养员帮忙，因为几只母鹿将陆续产仔。鹿舍里设置了单独的产床，几位准妈妈常获得额外加餐。
太阳日渐靠近北回归线，热度越来越高，午后会把头顶晒得发烫。阳光下，母鹿正悠然踱步，步子被滚圆的腹部坠得迟缓。
温一笑和同事刘源站在栅栏边，观察记录每只待产母鹿的情况，填写工作日志。忙完手头的活，刘源把本子夹在腋下，嘿嘿一笑道：“小温，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我有什么变化吗？”
“自打情人节之后，你就总是对着手机乐，性格好像也开朗了。”刘源像拍牙膏广告似的，用手指在嘴角划出两道弧线，同时龇牙。
“算是吧。”温一笑羞赧地抿着嘴唇，压低工作帽的帽檐。
“进行到哪一步了？”刘源八卦起来。
“嗯……牵手。”
“她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的办公室白领。”
“厨艺怎么样？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啊，这点很重要的！”
温一笑只是笑而不语，想道：还不错，过年时你尝过的。
“休息的时候，可以带她来玩啊，女生都喜欢游乐园。最好带她去鬼屋——”刘源还想接着传授经验，似乎瞥见什么，忽然收声。
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慢慢靠近，虽然身着维修工服装，不过看起来什么都不会修。男人走近散养区栅栏，在两名兽医身边站定，温和地开口：“听说，有母鹿要生小鹿了？”
“对，高总，快生了。”刘源答道。
高止冷漠地瞟他一眼，后者急忙改口道：“不好意思高总，我意思是，鹿快生了。”
“好好接生，可爱的小鹿也是吸引客流量的法宝，公司有意把草食动物散养区打造成网红打卡地。”
“放心高总，不管红不红，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它们。”
高止微微点头：“我没什么事，就是随便看看，你去忙吧。”
“走吧小温。”刘源轻轻扯动温一笑的工作服下摆，却听总经理淡淡地说：“温一笑留下，陪我逛逛。”
目送同事面带疑惑地远去后，温一笑才抬眸正视男人，见那张方才还有点冷的脸上，浮现出柔情似水的坏笑。他望望四周，低声问：“你有事啊？”
“怎么能这样跟总经理说话呢？”
“好吧，高总，有何吩咐？”
“没吩咐，看看你。”
二人相视一笑，背靠着栅栏轻松闲聊。虽然目前处于同居状态，可总是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聊到即将产仔的母鹿，高止轻叹道：“原先我还想着过继我弟的孩子，现在看来，似乎错误估计了形势。”
“谁能想到呢……这算是亲上加亲？”温一笑耸耸肩，看着路上以家庭为单位穿行的游人，释然地舒了口气，“我当然希望我弟能正常组成家庭，不过结婚生子这种事，除了个人的努力，还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吧。”
距弟弟突然“出柜”已过去半个月，他已从起初的惊愕到如今的释然。只要弟弟觉得幸福，他能做的也只有祝福。只是想到高风天性不羁，不知用何手段搞定了弟弟，还是会略感愤懑。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弟弟是个1，否则社畜兄弟全被资本家给拱了，真是阶级压迫意难平。
“现在，我弟也成宅男了。”高止无奈地说，“我上午抽空去了一趟，状态好了挺多，但还是不肯接受心理治疗。我才说几句，他就不耐烦。你能不能让你弟再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