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脚知道,该后退了,右脚却又偏要向前。这种极端矛盾的感觉,简直要拉了胯,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就见一次吧,他想,就当是断绝来往前的狂欢,然后坦白从宽,想办法把礼物钱还回去。
兽医岗位,每个月可以选择6天休息。约定好的那天,是个细雨霏霏的礼拜一,温一笑的心情也湿漉漉的。
此时是6月初,天已经很热。他拨弄着衣柜里几条用于直播的连衣裙,犹豫不决。
“哥,你今天约会?”温千里也休息,凑过来看他的裙子。
“嗯,就是那位总送我礼物的大哥。”
“你要穿裙子出去?”
“当然啦,他以为我是女的。”
“那他算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异性恋。”
“你要跟他谈恋爱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你干嘛要跟他约会?”
温一笑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你知道,什么叫欲罢不能吗?我只是很想见见他。”
“我喜欢这件。”温千里指向其中一条。
弟弟直来直去的,堪称钛合金直男,应该错不了。他拎出那条浅绿色的桔梗裙,比量了一下,裙长过膝,中规中矩。
接下来,他化了淡妆,边朝镜子抿嘴唇,让豆沙色口红更均匀,边将头发扎成清爽的半丸子头,蹬上特意买来的平底凉鞋。他身高1,鞋底再平,也还是过于高挑。
“你能看出来我是男生吗?”他整了整文胸的肩带,问弟弟。
“我能,那个大哥应该不能。”
“好,我出门啦。”
“哥,那个大哥请你吃饭的时候,我可以去吗?我就光吃,不说话。”温千里追到门口问。
“这样不太好,下次休息,哥带你吃自助。”
温一笑娉娉婷婷走进宠物店时,郑韬险些惊掉下巴。
“哎我去,这也太带劲了,”对方操着东北口音,围着他来了个秦王绕柱,“你早这样突破自我,我也不至于单身至今啊!完了,我弯了,你就是个扳手。”
“别闹,给我找点活干。”温一笑不自在地摸了摸裙摆。
“正有台绝育手术要做,你过来搭把手吧。”
这间宠物店由临街民居改建,外间是宠物用品,里间是手术室和输液室。郑韬闲暇时,就帮附近的流浪猫打疫苗、做绝育手术。母猫的绝育手术需要打开腹腔,他手艺娴熟,能将刀口控制在2厘米内。
术后,温一笑用无菌纱布给它做了件小衣服,接下来一周,它都得穿着这身病号服,用于保护身上的绷带。
约会时间渐近,他愈发紧张不安,机械性地整理着货架,把宠物食品、用品排列得整整齐齐,要阅兵似的。
“一笑,你这算是诈骗吗?”郑韬直白地问,“我怕你从此走上犯罪道路。”
“我,我这不算吧。”他更加局促,如正在热锅里游泳的鱼,拼命找事做。
“好吧,我主要是担心,那男的知道你真实性别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反社会的事。”
“就见这一次,然后我就坦白。”
下午5点半,一道挺拔的身影经过门前,又退回来,仰头确认店名。
温一笑的心猛地悬起,急忙背对大门,继续整理货架。
“欢迎光临,喵~汪~”别具一格的电子提示音响起,男人走进店内,短暂的环视后,目光定格在唯一的“女生”身上。
温一笑低着头,余光瞥见两条长腿犹疑几秒,开始移动。
近了,更近了。
“你好,你……是笑笑吗?”温柔醇厚的嗓音响起,清雅的古龙水气息从身后罩过来。
温一笑忐忑地回眸望去,一颗悬着的心险些从嘴里吐出来!
是高止!
这哪是在游乐园打工的,游乐园就是他家的!
郑韬兴致勃勃地躲在角落看热闹,好哥们女装网恋线下面基,此等盛景真是毕生难忘。
温一笑双手掩面,连连摇头,这诡异的反应让高止不知所措。他尴尬地张着手,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普通休闲装,很正常。她的样子,怎么好像我在裸奔一样?
“你是笑笑吧?我认得你的发型和裙子,”高止像卫星一样转动头部,追逐那颗耷拉着的脑袋,紧张地握紧拳头,“那个……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高止,你贵姓?”
情绪稍微缓和,温一笑取来皮包,拿出便签纸和笔,写道:“文。”看高止的举动,似乎丝毫没有认出他来。也对,工作两年,他与总经理面对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写字很好看。”说着,高止偷眼观察“笑笑”的容貌。还好,离开美颜镜头,也没太大落差。清秀寡淡中,又含着莫名的风情和绮丽,气质很难定义。用流行语来说,大概就是,高级感?
高止又开始心慌、耳鸣,但很轻微。因为对方说,她喉咙刚动了手术,不能说话。近几天的直播里,也是在用小白板写字。
如此倒好,静音状态的美人让高止分外轻松,不至于中途落荒而逃。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高,”他笑着抬手悬在温一笑头顶,朝自己比划了一下,“如果你穿个恨天高,咱们就差不多了。那就……去吃晚饭吧?你弟弟吃了吗,要不要叫上他?”
温一笑摇头,写道:“他很能吃,不带他了。”
“有多能吃?”高止哈哈一笑,“我有个员……同事,头脑有点问题,比我还高点,壮得像野驴一样。我曾在食堂亲眼目睹,他一口气吃了20个包子。”
他走在前面,绅士地为温一笑推开门,同时低头查看手机备忘录:千万别忘了,上车前开车门,吃饭前拉椅子。
下集预告:
一次非常美妙的约会
第8章 无与伦比的约会
步行不到1分钟,便是停车地点。
高止开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lx570,他紧跑两步拉开副驾座车门,将温一笑请上车。
后者默默系好安全带,抚平膝头的裙摆后,将脸扭向车窗,手指因极度紧张焦虑而互相绞拧着,都发白了。身边这个男人,和他印象中威严、冷漠的高总大相径庭。
“冷不冷?”高止驶上主干道,把手靠近空调出风口试探。
温一笑摇头。
“那,那热不热?”
他动作没停,继续摇头。
“我好像跟你说过吧,我有点,异性恐惧症。”高止坦诚而无奈地笑笑,“现在好多了,几年前,在异性身边我会忍不住吐出来,伤了很多女孩的心,解释起来又显得很荒唐。听说你声带动了手术,说实话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听见女孩的声音也会有反应。”
温一笑万分震惊,不禁望向男人侧脸。“高山仰止”确实提到过害怕女人,不过他还以为是夸大,在暗示受过情伤之类的。
高止一路自说自话,愈觉轻松惬意,体验好过相亲万倍。他驶入某酒店地下停车场,与安静的“笑笑”乘电梯到达顶层,这里有全市数一数二的西餐厅。
服务生引导他们至预约好的靠窗座位,温一笑刚想落座,只见高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后,猛地一拉座椅。
温一笑措手不及,一屁股跌坐在地,浅绿色桔梗裙“呼啦”掀到大腿。差一点,差一点就露出男士内裤了!
恶作剧吗?他遮住莹白的腿部肌肤,抬眼投去微愠的目光。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脑细胞抽风了。我说我只是想表现得绅士一点,你信吗?”高止差点忍不住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赶紧把人扶起来。接触到细腻的手臂肌肤时,耳中又开始轰鸣,那些事先想好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
温一笑坐回椅子,拿出纸笔写道:“没关系。”
窗外,是都市傍晚的忙碌景致,车辆如小蚂蚱,拥在缎带宽的马路上。因为阴雨,天边没有夕阳,只连绵不断的乌云,让夜色降临得格外早。
是现在就开口,还是回家再坦白……高止会有什么反应?会开除自己吗?这种行为太蠢了,唉。
温一笑心如乱麻,小口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只做聆听者,时而抬头微笑。高止笑起来很迷人,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唇形优美,舒展开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高挺的鼻端到人中那里的线条很好看,像个清爽的大男孩。
如果他这样面对员工,大概没人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