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穿了件居家服,和他在楼道里站了这么半天,一直等到现在才发现身体早就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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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关于订婚的事是彻底解决了,我心头的膈应和难堪消弭了许多,只是要我回到准备给严昱承表白的那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了。
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要指望从跪倒的骆驼身上把稻草再拿走它还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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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昱承说他没有吃过饭,我说桌子上有剩菜,他可以自己去热。
说是剩菜,实际上做好了没几个小时,我也根本没动几筷子,没那胃口。
严昱承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他就自己去厨房热了,捣鼓了一会又来喊我吃饭,我朝桌子上望了一眼,果然他自作主张热了两人份的。
我正想说不用没胃口,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面上一热,还是坐了过去。
严昱承把菜热得很难看,绿的红的咕噜到一块去了,完全分不清原来是什么菜,以为夹了一块土豆,咬进嘴里是生姜,简直是糟蹋我做的东西,所幸味道是好的,热得烫嘴。
电视里在播《难忘今宵》,老掉牙的东西,但是大家都喜欢,人们大都念旧。
果然,严昱承听了说小时候他跟我来云城那一次,宾馆里放的也是这首歌,我还哼了两句。
他记错了,我们那时十二点就跑出去了,怎么可能在宾馆里听到这首歌?明明是从路边的窗户缝里听到的。
我没有纠正严昱承的错误,跟他说吃完了便回去吧。
严昱承却说他屋子好几天没住人了,被子都是潮味。
我是最近才搬过来的,用具没有准备得那么全,根本没有多余的被子借给他。
“我可以去你房间睡,你用我的被子好了,没有潮味。”
我本意是和严昱承保持距离,但话一出口,又咂摸出几分不对味——我睡他的床他睡我的床,这并不十分清白。
第82章 小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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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严昱承就开始敲我的门,我带着一身烦躁,打开门不爽地问他那么早干什么。
严昱承站在门外淡淡道:“九点了,不早了。”?
我等社畜哪里比得上你这种宛如工作机器的总裁。?
严昱承昨晚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妥协回他屋子睡了,搅得我彻夜难眠,早上又被他叫起来,现在自然烦躁。
而且我还无法指责他,因为我也干过类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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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昨晚忘记给了。”
“哦。”我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就要关门。
严昱承伸手挡住门,“你不看看?”
“我自己看就行了。”我的话里话外都想让他快走,一边这么说一边继续关门。。
严昱承被我噎了噎道:“我还没吃早饭,我那儿什么都没有。”
得了,这是直接傍上了个饭票呗,顿顿来我这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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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打哈欠一遍洗漱吃饭,严昱承来我这成功吃到了一顿早饭,依旧是剩菜,不太健康,但无所谓。?
吃过饭,我决定把话讲清楚,懒得再和他黏黏腻腻,徐徐道:“严昱承,即使订婚不是真的,我也不打算再和你在一起了。就像我那天说的,我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这一件事,它顶多算个导火索。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严昱承沉默了一会,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让他不要白费力气,严昱承却坚持,无奈,我就跟着他去了,并且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让他明天就回S市去,我怕蒋芬要杀过来找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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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给我带的东西是条围巾,鸽灰色,手打的。只是几天前在电话里提了一句我的围巾脏了扔掉了,她就给我打了条新的。?
我跟我妈打电话拜年,询问了一些近况,说到无事可说时,我吭哧了几秒,有点想问严昱承的事,问她他们两人见面都说了什么,但最后却鬼使神差地,直接挂掉了电话。
什么都没问。?
放下手机,我抚摸着这盘柔软的毛线,把它围好出门。
一看严昱承,也换了一身衣服,也系着一条围巾,款式同我这条的差不多,不过是黑色的。?
男士围巾,变来变去也就那几个款式,我心下稍微有些多想,又不愿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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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越开越荒凉,走上了一段渺无人烟的盘山路,两侧是黄绿的树丛,往前是拐弯抹角的柏油路,我有点担心,怕严昱承给我关到山上哪个破木屋里头或者干脆杀人泄愤。
我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应该没有那么疯。?
?山路蜿蜒曲折,偶尔经过一个村庄,渐渐的,我心里浮上了一个猜测,等严昱承停车时,那个猜测成真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的心格外沉静,语气却显得有些冷硬。?
“你不总说我们的矛盾不止订婚的事吗?那么现在就来解决其他的事。”严昱承侧头看过来,很理所当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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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昱承带我来的是我老家——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山村。
山村已经大变样了,何况我离开时年纪还小,如今只勉强能够辨认出来几座标志性建筑,小桥、土地庙一类。?
第一次回到这里,我只觉得诧异,所有的一切都比印象里的小很多,大约脑子里保存的记忆还是幼年时代的印象,自然看什么物件都要比现在大上一圈。?
我们一路慢悠悠地走,我东看西看,严昱承随着我的目光东看西看,照理说到了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应该作为东道主来介绍,可是,这实在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甚至灰扑扑的小山村,连走在空旷的路上都觉得寒碜和逼仄,不一会严昱承的鞋上就沾了泥和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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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棵树吧。”严昱承望着远方突然出声道,“你的名字。”
我脚步顿了顿,其实我早就看到那棵光秃秃的柳树了,它好老一棵,歪斜着攀在河岸边,树干遒劲,因为连着好几天都是湿漉漉的天气,树干呈一种浓重的黑色,像是拿墨水画在远山上一样。
这点小时候倒是没记错,这棵柳树的确算是这个小村庄最好看的地方了。?
“你怎么知道?”?
严昱承斜乜了我一眼,“你不跟我说,我自然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
我有些赧然,没说话,同他一起朝那棵柳树走去。
树还在,然而小墙已经没有了,寻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它被改造成了洗衣服的水泥台子,糊上了一层水泥,水泥壳子掉了好几块,墙体已经出现了裂缝。
“春天发芽了会更好看。”我不再去看墙,转而走近摸了摸柳树粗糙湿润的树干,有点想为自己的名字辩解,给它增加一点毫无作用的光辉。?
“嗯,那春天再过来。”严昱承站在我背后道。
?
风盘旋而过,捎来远方的水汽。
?
我低头从树根那儿找了颗光洁扁平的石子。?
“严昱承。”我看着河面背对着他喊到,把手里的石子斜飞掷了出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石子在水面上只打了两个漂就沉下去了,河面荡漾起一点点涟漪,远处的天是灰的,水也是灰的,到处都是惨淡又灰败的颜色。?
云城怎么这么多阴天啊。?
太久没玩这东西,果然退步了,我又开始低头找石子,一边四处搜寻一边闲聊似的说:“因为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说了大约也只是嗤之以鼻,拿来当笑料吧。”?
“因为我不想给别人消遣。”我狠狠掷出石子,它变作一道白线,飞进水里,这次扔的力气太大了,直接就沉进了水里。
?
白白浪费一颗好石头。
?
还好,我手里还有几颗可以扔,于是我一边投一边说,见到顺眼的石头,偶尔还弯腰捡,把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你生来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你从没体会过,站在底下的感觉吧,自然不需要考虑在乎我们这种、小强一样的人物。”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因为手上拋掷的动作,让话句一顿一顿的,带上一点狠厉的感觉。
“是不是多看我两眼,都觉得是对我的恩赐呢?”弯身太久了,我的腰有些痛,便直起身回头看他,喘着粗气,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挑衅。
?
所以我虽然爱你,可我总疑心,这份感情是对自己的轻贱。
我苦笑了一下,原来到这种时候了,我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把这句话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