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墙(37)

“我知道,你告诉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周围全是呼喊声还有警笛声,混乱得像一锅沸腾的汤,但我还是从一众杂乱中辨别出了这个镇静的声音。

大约是被对面的人感染到,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上方,“一根灯柱,白色的,上面有很多小灯。”

“你待在原地别动,抓紧,千万别摔倒!”

“……好。”我答应道,垂下去的手不住发抖,锥心的疼痛让我头颅里的神经突突乱跳,口腔里弥漫出一种苦涩的腥咸的味道。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已经摔倒不止一次了。

“严昱承……”

“我在。”电话那头立刻答到,“你再描述一下你周围的环境,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他话还没讲完,通话突然断了,我赶紧翻看手机检查原因,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开机。

原来刚刚摔的那一下就把它砸坏了,这通电话是它死机前最后的挣扎。

我蹲在灯柱后,风从骨头缝隙里灌进来,在我身体里呼啸而过,每一个地方都备受折磨,每一个地方都好疼。

你快点来。

297

这时候我对时间的感知出了问题,一会觉得只是短短一瞬,一会又觉得过了一万年。大脑里走马观花的是我的前半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我突然觉得它充满了遗憾,太多太多,像一张破碎的渔网,被满怀期待地甩出去 ,然而一网下去什么都捞不到。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想要做。

冰箱里冻着牛排,本来打算回去煎着吃的,陈艾希那个马大哈,一定记不得我给他交代的事;公司有没画完的图,小曹还等着,今早才发短信催过我;想帮我妈剪花,她已经叫过我好几次了,一直都没空;还想……还想做什么来着?

总感觉还差点什么,脑子里糊里糊涂闪过很多念头,但那件事就梗在嗓子眼怎么也蹦不出来,渐渐的,心头泛起焦躁和不安。

还好,我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我还想再跟严昱承说些话。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我好想见他,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298

严昱承来的时候慌乱的人群才刚刚安静下来,他粗鲁地拨开心有余悸的人流,像愤怒的捉奸丈夫一般四处搜寻着,牙关紧咬,目光如电。

“严昱承。”我喊到,声音低不可闻,一下子就被风给扯碎了。

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四处张望,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的目光在黑夜里黏连在一起。

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滞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绝对很狼狈,但他也称不上体面,领口的扣子扯掉了,领带皱巴巴地飘在胸前,皮鞋上全是脚印,脖子上还淌着晶莹的汗。

他在粗重地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像一头奔跑了几千米却徒劳无获的狮子。

望着严昱承通红眼睛,我想笑一下,让气氛松快些,可是嘴角却坠了两个秤砣似的,怎么样也勾不上去。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柳小墙。”他突然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了我,愤恨地骂道:“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哽咽了一下,喉头堵塞住了嗓子眼,牙齿咬到了舌头,像一个被熊孩子摧残过的电动玩具,没有哪一个地方时正常的。眼睛有一点热,我想哭或者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嘴唇只能徒劳地张合。

良久,我僵硬地回抱住他,手又脏又疼,使不上力气,只能靠胳膊去夹。

他的身体很热,在微微发颤,烫得我无从下手,我拿那只肿的跟猪蹄似的手轻轻拢住他的后脑勺,在发梢摸到了一层冰凉的汗。

“我没事。”尝试了好几次,我终于找到了发声的方式,声音沙哑得像一面破鼓。

严昱承没说话,只是死死箍紧我,几乎要把我勒进他的身体里。

我的脖颈上有一点温热的濡湿。

299

现场还是很混乱,一地狼藉,不少人身上沾着血迹,正在拿矿泉水冲洗,更多人在打电话跟家人报平安,封锁线外停着的救护车把半边黑夜映照成红蓝色,所有的杂乱慌张交织成一张闹哄哄的网。

但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全世界里唯一鲜明的是严昱承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头,身体里的那块肉轰隆塌了一块,尘土飞扬,碎得七零八落,砸得人晕头转向。

我很疲惫,感觉他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们靠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支撑了谁。

300

过了两分钟,我渐渐找回理智。

“我妈,我妈还没找到,她有心脏病,不能受到刺激。”我颓然地坐倒在地上,铺天盖地的愧疚朝我涌来,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不敢想。

如果不是我说了那句话来看热闹,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阿姨在医院里,已经联系上了。”严昱承的声音从胸腔震动而出。

心头最后一块石头落地,我的力气终于被消耗一空,头软绵绵地垂倒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喘了两口气,抬起头来说谢谢。

然后我看到严昱承的肩膀上也湿了,墨蓝色的面料上有两块深色的水迹。

原来我也哭了啊。

第60章 不是滋味

309

我和严昱承一齐去医院看我妈。

司机在前面开车,动作老练利落,车厢内很安静,我和严昱承坐在后座。

我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很是复杂。有些感激又有些难堪,最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表情了。刚刚的表现好丢脸,我想我和严昱承现在处于一种不算熟,却陡然发生了亲密行为的尴尬中。

我宁可和他打炮,这样还能安慰自己说是生理需求。

我忍不住去看严昱承,他披了件外套坐在窗边,只是随意抻了两下,又恢复了体面模样,随时都能去主持董事会议。

最后我们也没讲话,还好医院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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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医院处理自己身上的伤,要是顶着这副尊容去见我妈恐怕又要惹她担心,到时候解释来解释去很是麻烦。

还好,大约是我初中被打多了,很有对付拳脚的经验,只是手上的被踩的伤稍微重了些,护士给我清理好伤口后便开始缠绷带。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酒精棉的味道,走廊上医护人员步履匆匆,严昱承站在我身后,影子落在我身侧的床板上,浅浅的暗。

我忽然就想到了初中被何洋坑的那次,也是他带我来医院的。

那么多年了,历史又一次重演了,那时他还是无法无天的大少爷,把护士姐姐差点骂哭了,还不讲道理地命令我跟他一起上课。

现在我们离得很近,中间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朦胧又冰冷,找不出一句可以讲的话。

我望着身侧的那道影子,有一瞬间的恍惚,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次护士的技术很好,我只是稍微走了一下神,伤口就包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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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的状况比我想得还要好,她没有受伤,是严昱承安排人把她送到医院做检查的,毕竟她前一天还在吃治疗心脏病的药。

她看到严昱承的时候怔愣了一瞬,不确定地说:“这是小承吧?”

“叔叔,阿姨。”严昱承颔首问好。

陈艾希与严昱承几乎是仇人,一见到他浑身都炸毛了,他警惕地看着严昱承,又不好当着父亲和继母的面发作。

严昱承自然是不把陈艾希放在眼里的。

他同我们一家四口都不太熟,没讲两句话便告辞离开了,大约是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善后。陈叔叔也和陈艾希一块出去了,说要给我妈买点生活用品。

我妈见人都走了,便拉着我问:“他怎么来了?”

“他现在……是我老板,今天帮了大忙。”我想去给我妈削个苹果,却找不到小刀,找了一圈才想到手受伤了削不了苹果,最后两手空空坐了回去。

我妈看着我酝酿了半天,蹦出来一句:“小墙,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没有。”我下意识否认,“你都躺在病床上了,怎么还要关心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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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莺女士坐直身体,目光直视我,“小墙,这么多年了,你每次都跟我说没有碰到心动的人,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他?”

“不是!”我有些烦躁地放下苹果,“这种事本来就是要看缘分,而且我也不是一定要谈恋爱结婚,没有爱情我就不能生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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