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你这么小题大做的,别是想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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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教学楼,天台。
沈澈坐在天台边缘的保温涂层上,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颈间。傍晚高楼的风呼啸,吹得袖子呼啦乱飞,扰得他心烦。
监控自然是没得查的,韶高陈设老旧,那摄像头就是破烂的摆设。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逼那个杂碎自己先出来承认,结果戏没做完、人没抓到,他自己倒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反被受害人一句‘小题大做’梗得说不出话、下不来台了。
他真的说不清堵在胸口的这团火究竟是因为什么,那女孩真的好奇怪,像是有两副面孔,一会儿人、一会儿妖,一面清纯、一面魅惑,偏偏又转换得如此自然,每一面都引诱着他一探究竟。
正想着,手边突然多了一瓶可乐。
“班长说你爱喝这个。”顾何怯怯说。
嗯,她现在又变成人形了。
沈澈用袖子擦擦罐口,‘噗滋’一声拉开易拉罐,放肆灌了几口。
其实顾何有点恐高,但还是克服着翻身坐在他旁边。
“刚才,谢谢。”她拆开一盒维他柠檬茶,咬着吸管说道。
沈澈鼻子出气,晃着半瓶可乐,少年眉毛生得极好,眉形粗阔且眉棱骨高耸,此刻他就拧着那两道英俊的眉毛,冷淡地问:“你以为我想泡你?”
“……”顾何猛吸一口柠檬茶,“你就当我自恋吧。”
韶高高三楼正对面就是中心医院,沈澈凝视着医院的急诊大楼,又喝了口可乐。
她不是自恋。
两人都酝酿着情绪,还是顾何率先开口:“沈澈,班长是个好女孩。”
她来找他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的。
刚才她是故意当着盛敏瑜的面给沈澈擦粉笔灰的,坦白讲,这样的接触有一些过界了。但奇怪的是,顾何并未从盛敏瑜那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中探究出任何一丝不满或醋意。
他们班这个班长,有些过于单纯了。
没曾想沈澈头都没抬:“她好个屁!”
顾何下意识捏了捏饮料盒,于是柠檬茶就从吸管飙出来,弄得她整个手都黏黏的。
“你好好对人家。”
“我……”脏话还没出口,沈澈就反应过来了,心里郁积的那团火瞬间消失,他眉毛完全舒展开来,侧身靠过来,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又一阵晚风掠过,沈澈右手撑在顾何身后,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像是在虚搂着她。
“脚踏两只船不好吗?”他声音很不正经,“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齐人之福?”
顾何整张脸都拧在一起,她呛了一声,慌乱地擦着嘴巴,一本正经地厉声:“不行,我做不到!”
沈澈无言地拿着可乐又靠近了一点,他气息像根火柴,摩擦在她泛着淡淡珠光的脸上,快要把她点着。
她起身想灭火。
“别动。”沈澈拽了她一下,重新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实在美妙,他将可乐一饮而尽。
狎昵地在她耳旁呵了口气,沈澈手攀上顾何耳背,帮她挽起刘海的一绺碎发。皮肤接触,微凉遇上温软,微茧抚着腻滑:
“刚才撩我撩得挺起劲儿的,这会儿怎么怂了?”
“我没……”她刚才是出于下策的激将法罢了。
但‘撩你’两个字终究没说出口,她换了种说辞。
“人家的东西,我顾何就是再喜欢,也不会抢。”
沈澈心情极佳,‘再喜欢’这三个字,让他心情极佳。
“不是男朋友,你弄弄清楚辈分,老子是盛敏瑜的爹。”他站起来,捏扁易拉罐,明明是责备,他的语气却尽是明畅,“顾何,你怎么这么笨?”
顾何看着沈澈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挑明和盛敏瑜关系的时候,顾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点开心。
其实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俩的关系或许并非传闻那样,但直觉和大众看法,她还是选择相信了后者。
“喂!”她叫住步伐轻盈的少年。
“还有一件事。”她把手机推到沈澈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匿名消息,上面写着一大串道歉的话语,原来是匿名的这个人和同学大冒险输了,要随便找个同学整蛊,点兵点将,于是就落到了运气不好的顾何身上。
顾何有些紧张,这条匿名是她用小号写的,她的卷子自然是被孟季凡贴到讲台上的。
但她不想让沈澈知道。
“沈澈,你不用可怜我。”顾何鼓足勇气说。
沈澈‘噗’了出来:“我怎么可怜你了?”
顾何低头绞着袖子,他总是擅长问这些叫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是……”
不用帮忙、不用出头、不用这么百无禁忌明目张胆地…保护她。
再抬眼,男生整张脸就停在她眼前,距离不超过几公分的地方。
粗眉、星眸、微微凸出的颧骨、睁大会藏起来的双眼皮……
沈澈半弓着身子,直视女孩,漾出一个笑:“我告诉你,对我们男人来说……”
暧昧宛如可乐的碳酸气泡在他体内翻滚汹涌,一如情愫也就像柠檬茶渍在她手指上粘连黏腻。
他的唇无限贴近她脸颊某处意味不明的肌肤……
“这样……才叫可怜你。”
☆、Chapter 05
Chapter 05
韶城十月中旬的傍晚,天气还是一丝凉意也无。
韶高对学生的管理并不严格,走读生上完晚自习就可以离开。至于住校生,只需要到图书馆楼再上一堂夜自习即可。
傍晚七点半,顾何趁着晚自习和夜自习的课间出去买文具。逛文具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流连地有点久,再出来,主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她手上握着几只三菱黑笔,以往她只舍得用晨光的,她脸皮薄,这次禁不住文具店老板推销就买了。
马路对面驶来一辆车,车子打着远光灯,亮得人睁不开眼。
奔驰V级保姆车的车门自动打开,顾何拔腿就跑,三菱笔掉了也不管。
背后传来尖细的女声,一声声叫着‘囡囡’。
顾何想把耳朵割了。
跑得太急,顾何噗通一声狠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不自觉地望身后的女人。
只一眼,她就明白孟季凡为什么那么恨自己。
她们气喘吁吁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那张充满膻味儿的B超单。
顾何于是不再逃离,转身快步向女人走去。
“怀了孕就不要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了吧。”她尽量让自己这句关怀不带任何感情。
女人手上拿着女孩丢的三菱笔,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没事儿的,妈妈不累的。”
那笑容就跟朵酥油花似的,灿烂且脆弱,仿佛轻轻一戳就会化。
女人一副贵妇打扮,穿着小香套装、拎一只桃红色的鳄鱼皮包,头发高高笼起、嘴上涂着珊瑚色口红,粉底上得很厚。她个子不高,比例却很好,就是常年穿高跟鞋,导致腿型不太完美,小腿稍稍有些肌肉。
“还好我们囡囡像我,”女人酒红色美甲抚摸女孩脸庞,“更漂亮了。”
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在夸顾何还是女人自己。
见有零星学生路过,女人说话间把顾何往暗处拉:“囡囡啊,妈妈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怎么都不回,还要妈妈主动来找你?”
顾何不回答,这女人是顾何的秘密,一如顾何也是这女人的心事。她们仅靠一支手机维持联系,并且很有默契地不过多透露现在的生活。她们有太多年未曾朝夕相处过,更多时候,偶然的会面就发生在这些阴暗的苟且角落里。
女孩过久的沉默让女人叹气,但就连这逸出的叹息也是很美的。撇开身上的俗艳气质不谈,女人心形脸蛋杏型眼,即使略微上了年纪,也是张让同龄女人嫉妒的脸。
“小张!”女人扭头朝保姆车叫,“把前两天给凡凡买的笔挑几只过来。”
司机很快拿着一个包装盒过来。
女人先把三菱笔还给顾何,“那些便宜的垃圾笔就不要用了,”然后又把盒子塞到她手上,“用这个!”
盒子包装精致,上面写着派克。
随后女人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叠钞票,不管不顾地塞到顾何手里:“囡囡啊,这些钱给你买书。”
明明是关心,但顾何却觉得像是羞辱,那些钞票,张张姓孟,糟污且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