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啊,晚安。”
*
顾何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了一眼窗户,以为天还没亮,然后再一看手机:卧槽,九点半!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窜起,迟到的心情让她在一分钟之内骂了第二个脏字。
靠,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安哥骂。
她收拾了一下,飞速冲出房间,沈澈又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和上一次她来他家一样,他还是在热着早餐,只不过换了一身西装,颇有些衣冠禽兽的模样。
“我不吃了,”顾何一边穿袜子一边喊,“我要迟到了。”
“不着急,”沈澈慢吞吞地,甚至还帮她拉开了凳子,“吃了早饭再走。”
顾何不想和他费口舌,袜子穿好了开始穿靴子。
“我跟Andrew说了,你放心吧,他不敢说什么的。”沈澈云淡风轻地咬了口粢饭糕:嗯~有点硬了。
咣叽一声就听顾何摔倒在鞋柜前,她骨碌一下爬起来,紧张道:“你说了什么?”
然后厉声:“沈澈,不好胡瞎讲八讲的!”
沈澈笑出声:“我只是说,航天所缺一份资料,让他找个人早点送来。然后他就说‘那就Stella吧’”
顾何紧张的身子一下放松下来,脱了马丁靴,擦手坐在餐桌前吃饭,吃着吃着就又想起什么。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跟安哥说的?”
“收到你们邮件的下一秒。”
顾何吐吐舌头,闷头喝起豆浆来:明明同样都是熬夜工作,凭什么沈澈就能像个机器似的不仅不疲倦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而她自己就是个连左右脚袜子都会穿错的懵逼糊涂蛋。
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Chapter 79
Chapter 79
吃完早饭,沈澈开了车载顾何一起去航天所。
一过安检,沈澈仿佛就又变成了那个冷面冷情吹毛求疵到极致的沈总工。
会议室内,助理小胡已经在倒茶了。
顾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准备工作,没过一会儿Andrew和杨晔也带着同事们进来了。
会议的内容和昨天顾何他们组内讨论的情况大体一致,沈澈看着Andrew发过来的问题总结,一一回答。
“虽然早上的邮件我大部分都回答了,但还是在这里复述一遍,”沈澈朗声,“文西的航模厂是因为前两年IPO失败,所以内部人员走了一些,管理有些混乱,电话名录没有更新,导致了电话打不通或者答非所问的现象,我会让小胡联系那边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竞争对手,军工企业是垄断行业,所有航空器模型我们都是有专利的,建议你们不用调查其他航模厂,直接删掉这个部分;还有供应商调查,非合规涉密部分我们不会透露,其他的我等下转发一份名单给你。”
……
“还有问题吗?”沈澈问。
“还有一个,”顾何翻翻自己的工作记录,道,“关于文西的航模厂和S市的浦江区航天粉煤加压气化厂,在工资福利和退休基金安排这方面,我电话调查了解到的信息和贵单位纸面披露的有一些出入。”
“这个跟周姐说,”沈澈眼睛都没抬,然后合上P记交上来的项目第二阶段总结。
“要去文西实地看吗?”他问。
Andrew点头,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这样,总能三下五除二地高效解决问题。
确实,照目前的项目总结来看,文西的航模厂问题最多,如果能实地去的话是最好的,一趟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但就是文西地处西部,位置偏僻,听说条件也艰苦,Andrew一想就也头疼。
“可以,”沈澈拿出手机,看着日程备忘录,“不然就二月四号到二月十四号这十天?”
众人立刻面面相觑,Shirley和顾何更是颇有默契地瞪大了眼。
助理小胡不动声色扯扯沈澈衣服:“洞两,二月四号大年三十。”
“不好意思。”沈澈第一次在会上显出尴尬,他不过年太久了,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春节也工作呢。
“那就看你们吧,跟小胡沟通就行。”沈澈继续说。
Andrew的部分报告完,然后是杨晔,杨晔在台上放起ppt开始讲解起来。
小胡这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又拍拍沈澈肩,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沈澈就起身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会议室。
台上的杨晔还以为他是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爷,手心都冒汗了。沈澈直到杨晔说完也没有回来,助理小胡简单帮着说了几句散了会。顾何也收了笔记本、关了电脑,正准备跟着Shirley出会议室,然后就被小胡喊了句‘留步’。
小胡是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生,长一张娃娃脸,十分面善。
“顾何顾小姐是吧。”他说。
“呃……是的。”顾何指指自己,工作时候被叫真名还真有点不适应。
于是又补了句:“Stella。”
娃娃脸小胡绽出笑容:“顾小姐,洞两找您,这边请吧。”
小楼顶层的放映厅,助理小胡开了门说了句是非涉密区域不用担心就离开了。
顾何走进去,沈澈坐在厅堂正中央的地上,他手上拿着遥控器,投影机的光从他背后穿过到达幕布,投射出他宽厚沉稳的臂膀。
放映厅的顶层用蓝色油漆打底,上面精美描着太阳系的样子,两边还各有一排小射灯,柔和地幻化成星光,点亮这穹顶。
“来了。”沈澈说,半眯着眼睛。
顾何点点头,温顺地坐在他旁边。
沈澈摁了遥控,幕布上便显现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个近距离拍摄的土坑,与其说是个土坑,倒不如说只是平地上的一点起伏。照片上角有些冰冷的太阳面板,照片下方的一片黑色影子应该就是这些器械投射下来的影子。
照片左右上角分别有两个logo,左边的图案像小箭头,写着CNSA,右边的则像书法笔墨,写的CLEP。
“是佳木斯测绘站刚刚从月球车中继星接收到的照片,现在微博上应该有热搜了。”沈澈解释,这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背后蕴藏的意义却非凡,自从月球车上天之后,每个月昼着陆器和月球车都会受光照自主唤醒,开启新一轮的工作。本来他们的设计寿命只有一年左右,接近三年过去,他们仍在超期服役,给整个航天系统都带来无数惊喜和意外。不过,从半年前开始,航天所便再也接受不到月球车的信号,这次突然被唤醒传回照片,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人类和月球车的联络,这也代表着,投影上的那张照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人类探测器在月球背面拍摄的最后一张新照片。
自太阳系产生以来,地月系统就仿佛缔结契约般相互牵引相互依偎。因为潮汐锁定效应,地球上的人类永远只能看到月球的正面,关于月球背后有什么,从古至今,人们产生过无数猜想,但大多数都是浪漫、旖旎、充满幻想的,比如塞勒涅的面纱、嫦娥的玉兔、还有吴刚的月桂树。
“很丑吧。”顾何听见沈澈轻声说,他目光如炬,以一种略带悲凉的样子注视着那张照片。
“人们总是赋予月亮太多美好浪漫的形象,但其实,月球荒芜、丑陋、寸草不生,背面更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人们都喜欢月亮,却没人喜欢月球。”
第一次察觉到他如此低落的情绪,顾何慌了,她手足无措,只低低唤了一句阿澈。
“那天篮球赛的事,对不起。”他郑重地说,却仍未看她。
顾何没有说没关系,而是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澈抿抿唇:“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
“我不想知道。”顾何打断他。
——“顾何,如果说出这个原因会让你伤心难过,那我就不想知道了。” 很多年前,在爱何牛肉面馆,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干净少年,曾这样对她说。
顾何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知道。”
“我听不见!”沈澈径自说,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带着破碎,“顾何,我右耳聋了,我是残疾人,我一只耳朵听不见!”
曾经的他,是上帝的宠儿,是造物主精心勾画描绘的艺术品。他意气风发、衣袂飞扬,就好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处处都是扶摇直上的东风。
后来,被火吻过,天才坠落,他依旧坚韧、挺拔,但所到之处却变得凝滞静止。他依旧自信,除了在面对她时。以前他是照尘的光,现在他是堕光的尘。而她是他最珍视的宝物,应该要拥有斑斓星光,所以,他不适合再出现在她的漫天璀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