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一下子从她的指尖传递到她心口,让她有一种饱受地狱之火折磨的真实感,走马灯一样,一个人的经历似乎在她面前铺展了起来。
那是一个豆蔻年纪的女人,她生得有种颓唐的美,年少跟着母亲在姑子庙居住,那里对外宣称是尼姑庵,实则不过是换一种说法的妓院,她母亲是姑子庙最负盛名的人。
她跟在母亲身边,学会了察言观色。
而后她渐渐大了,她母亲把她送了出去,她成了一名瘦马,作为王爷的侍妾。
她生得貌美,见识广博,又经历了专门为了王爷秘而不宣的学习,很快她就成了王府最受宠的女人。
她甘心又不甘心,她自负美貌,得到了荣华富贵,却又因在姑子庙见惯了世间百态,担心有朝一日容颜消逝恩宠消失,这样焦虑几年之后,她担心的终于成为了现实。
王爷渐渐去的少了,她纵然容颜犹在,却敌不过更年轻的女孩,寂寞之际,她撩拨了另一位王爷的儿子,那个孩子是寄养在王爷家中的,他父亲是王爷的兄长,战死沙场,留下孤儿,王爷收留了他,但对他并不上心,甚至有种冷落的疏离感。
她刚入府的时候,孩子还是少年,她被冷落的时候,少年已经行了弱冠的礼。
勉强算是个幼稚的大人,她挑着眉把玩手中的手炉,喟叹道,香气掺进她的头发里,她走到他面前,“不小心”崴了脚,“恰好”落入他的怀里,刚弱冠不受宠信的男子没见过眼睛都透着诱惑的女人,一下子就把心落在这双眼睛里了。
有道世事难料,皇帝唯一的儿子死了,他临死之际选了旁家的孩子,皇帝想起战死沙场的兄弟,就挑了刚和女子柔情蜜意的男子做为皇位继承者。
皇帝很快就去了,男子称帝,让她入宫,一朝入宫,她生怕冷落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心肠狠了起来,皇帝新娶的妃子,凡是有一点显怀之意的,都折在她手里。
兜转了几年,她染了一场大病,撒手人寰,入了地府,才知自己的病是当时她害死妃子的妹妹搞出来的,十殿阎罗前,判官清点她的罪过,数百条人命,一笔一笔记在阴阳簿上,她不甘心,却也改不了进烧灼地狱的结果。
林曦心道原来是这样,这个人被阎王审判过,不过她在这个女子的记忆里,见到了阎王和判官,这十分的陌生,林曦还从未以这样的姿态见到阎王。
她轮回几世,知道罪大恶极者是要被阎王审判的,这个女子见到阎王实属正常,只是原本这个女人该是在烧灼地狱痛苦十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
林曦在直面这个女子,她如今被锁在铁链之上,身上冒着火,她眼睛已经被烧的看不清来人,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体的轮廓,她喉咙已经烧坏了,声音是嘶嘶的哑意:“我被判承受地狱之火十年,我数着呢,日子早就过了,我已经在这里二十年了,原来地府也可以这样言而无信么。”
“二十年了么。”林曦诧异,她碰了碰女子的耳根,那里有记载审判的时间和被关入地狱的时间,如同女子所讲,上面是十年,下面是二十年。
果然已经超过了时间了,可地府有专门的的人会记载这一切,对于有罪之人,承受地狱之苦后,会重新进入六道,不会轻易超时,如今这女子,该进入轮回了。
林曦道:“我会送你进入六道。”
女子:“你不是地府的人吧,那你要如何解开锁链。”地府之人会浑身缠着黑气,那黑气会保护他们不被十八层地狱的痛处伤害到,可女子眼中的林曦,只有一抹暖意的白。
女子知道林曦和自己一样,也在被地狱之火烧着,痛苦着,她已经被烧了二十年,嘶喊十年后终于习惯了习惯了,可面前的女子却什么痛苦的表示都没有,闲庭信步,痛苦丝毫影响不到她。
这究竟是一种多么坚强的心,女子不知,但她渴求被拯救。
林曦拿去剑,她别开了锁链,地狱之火顺着锁链烧黑林曦的衣袖,林曦唔了的一声,随后忍住了,女子软软倒在林曦怀里,林曦抱住女子,带她去轮回之处,热汗从林曦额间滑落,还真是够痛苦,她浑身都是被火灼伤的烫,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走得艰难。
她抱得更紧了,汗水滴到女子的眼角,顺着她枯朽的脸颊滑落,林曦面无表情,原来受刑居然是这种感觉,林曦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体会这么深刻,还好她在黑龙那里经历过秘境的历练,要不然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也许自己也会变成一捧烟尘。
林曦胡乱想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终于前面越来越凉,恢复正常的温度,这一路上空荡荡的,没有鬼差游荡,林曦心中再次存疑。
林曦走到了轮回的位置,她面前是畜生道,阎王对女子的审判是女子承受地狱之火要去畜生道,三次轮回之后,方能回人道。
林曦道:“前面是畜生道,你轮回再次会再次成人。”
女子伸出枯朽的手,她碰了碰林曦的脸颊,如她所想,柔软,温柔,她道:“你能握住我的手么。”
林曦伸手握住她。
女子:“谢谢你,我终于得到我的归局,有朝一日我要是成为人类之后,我希望我不要将我的幸福交于他人,我该告诉我,我自己原本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嗯。”林曦道,女子进去轮回。
林曦伸出手,她手中有一点小小的火种。
林曦睁开眼,她从枯树中脱离,小心翼翼松开了手,如她之前所料,枯朽的梨花树突然冒出枝干,想要趁机勒住林曦的手,果然,这个阵法已经开始动手了,它们不再是重复地落着梨花,开始攻击起了林曦,明明脆弱容易折断的枯枝,却像是镀了一层不可破解的金。
枯枝从四面八方袭来,林曦抽出剑,剑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作响,林曦并不恋战,她护住自己,转而去另一个扭曲的枝干旁,她照着前一个,直接感受第二个人和,上一个一样,也犯了罪过,也被判到地狱里,第三个第四个同样也是……。
林曦帮助这里被关的所有人。
这时候林曦已经惹到了全部面目诡异的树,他们发疯一样攻击她,她叹息一声,她早想到了破局之法,只是她不敢轻易使用,可现在不得不用,火焰在指尖弥漫,很快落在梨花之上,风吹了起来,火更大了,那漫天的梨花也被风吹着,可下一刻,那些细碎的梨花变成了纸钱,洋洋洒洒。
破局了。
果然不是梨花,林曦原本就觉得十分奇怪,如今看到纸钱,她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原来这里就是地狱啊,林曦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幕后之人终于出手了,他畏惧自己往前走下去,从一次次的小动作开始,终于忍不住来个大的。
阎王曾说,幕后之人是地府之人,但阎王却没有找到叛逃的人,如今,林曦不知阎王是不是在注意她,能不能在这幅诡谲中寻觅追踪。
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滚烫的浓烟因沾染地狱的气息,逐渐腐蚀一切,将林曦彻底困在这里。
一、二、三。
林曦心底默默数着数,等她数完,她拿出当初阎王交给她的移位符。
移位符当时阎王交给她三个,她使用过两次,剩下的一个在清虞手中,清虞来到上界之后就交给了她。
林曦动用了移位符,她彻底脱离这个险境,等她再次睁眼,谢沂正站在她面前。
“我们分别的时间还真是长啊。”林曦发出这样的感慨。
谢沂嗯了一声,他目光温柔,林曦一愣,她没想到才不见半日的时间,她怎么会在谢沂的目光中见到这么深沉的意味。
谢沂却没有给林曦反应的时间,他一把抱住了林曦,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属于林曦的气息肆无忌惮影响着谢沂的嗅觉,他空悬的、无处着落的心终于有了归乡。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找我找了这么久。”谢沂终于这样说了。
林曦表情空白了,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随后她温柔又柔和地笑了起来,手臂抬起,拍了拍谢沂,“好了,我们相遇了。”
明明她该开心,轮回了这么久,谢沂终于想起了一切,她想一直这样温柔着笑着,大声告诉谢沂:“没事,无论怎么轮回,我都会找到你,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