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常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想到那个瓦剌人的惨状,决定还是闭嘴了。
楚庭川明白朱元为什么那样生气了。
她的确是个谨慎的人,从来不做冒险的事,哪怕是以自己为诱饵,但是她也早已经准备了天罗地网,准备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原来她早已经联系了卫敏斋。
就算是他不来,想必以卫敏斋的能耐,找到她,杀了那些挟持她的瓦剌人,也是很容易的。
他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毕竟虽然他破坏了她的计划,可是到底是一片好心,而且确实不怎么计较回报。
可是经过了之前的那件事,看见了朱元杀人的场面,他竟然半点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旁人只看见朱元的狠厉疯狂。
他却一眼看见了隐藏在她身后的,那个摇摇欲坠的、苍白破碎甚至不堪一击的灵魂。
她是个有病的人,他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信任谁更多的问题,这么一想,楚庭川牵了牵嘴角,目光深邃的站在他们身后听朱元跟卫敏斋说话。
朱元之前交代过的那个老万很靠谱,卫敏斋分出去的一部分人已经根据他的情报,把当地的里正给抓了。
而当地的那个万里正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他这种小人物,当然是接触不到上面的人,但是跟他接头的那个,他确实能找得出来的。
由此层层上报,顺藤摸瓜,卫敏斋很容易就查到了一个勋贵头上。
而很巧合的,那个勋贵不是别人,正是兴平王妃的娘家哥哥----齐家的现任家主,汝宁伯家。
有了这层关系,说不是兴平王的手笔也没人信了,毕竟谁都知道,齐家没落,可都是靠着兴平王在混吃等死的。
卫敏斋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遍自己抓人的过程,见朱元沉默着听,便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说:“朱姑娘真是神机妙算,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朱姑娘算计不到的东西和人了。”
这样的女孩子,简直聪明得叫人生不出什么接近的意思来。
朱元的目光更冷了冷,脸上的笑意却不要钱一样的溢出来,连两只酒窝亦深陷进去,抬起头的时候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卫指挥使谬赞了,我的确是想的比较多的人。”
她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前世今生都是。
女人在别人眼里该有的温柔和善,大方得体她全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颗锱铢必较的心。
旁人对她不好,她想法子要防着他们会因为这份不好不满生出什么事端,而旁人对她好,她最先想的,也是要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又多了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一刻是活的毫无忧虑的。
她从来都是步步为营,走一步想十步。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人所喜欢的,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很艰难很复杂了,谁都愿意跟简单单纯的人相处。
她笑了一声。
可是楚庭川却觉得她在哭。
他站出来哼了一声打断了这场谈话,捂着胸口叹气说:“那个瓦剌人下手太狠了,我的肋骨好像被打折了,快……快回去请胡太医。”
朱元回过神来,茫然看了一眼自己仍旧沾满了血和泥的手,不知道是否该去搭这位皇子殿下的脉。
但是显然楚庭川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下决定的,他虚弱着伸出手到朱元跟前提醒她:“朱姑娘,快快快!你是大夫,你快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还有救?”
卫敏斋惊住了,狐疑的看着楚庭川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朱元却已经顾不得迟疑了,伸手替他把脉,凝眉思索了一阵才放下来,叹了口气说:“回去再说吧,殿下的脉象……恕我无能。”
这样的脉象,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没事的。
太奇怪了。
这么一打岔,朱元已经完全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楚庭川松了口气。
不能痊愈的情况下,少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也是好的。
这个姑娘背负的太多了,可她本来其实并没什么错。
锦常磨蹭着等他们这帮人说的差不多了,才过来问他们,擒获的两个活口是自己带回去交给大理寺,还是直接交给锦衣卫。
楚庭川没有表态。
朱元便想了想,冷笑出声:“交给卫指挥使吧,他们现在不是正在负责这桩瓦剌奸细留在大周的案子吗?让他们查清楚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交给锦衣卫,这些瓦剌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经过这些时间的平复,她又已经将那些不该见光的情绪收藏地很好了,露出一个笑容来。
该是她收利息的时候了。
卫敏斋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这个烫手山芋,吩咐方良他们抓人,见之前朱元的那辆马车已经被损毁的差不多了,便让人去再找一辆马车来。
第365章 诛心
回城之后,楚庭川没先按照朱元的意思送她回家,反倒是先去了一家成衣铺子,示意朱元去换一换衣裳:“我身边并不习惯女眷伺候,所以你只能将就一下在这里挑一套衣裳换了,自己梳洗了。”
他是不怕朱元不会的。
他查过朱元,知道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因为如此,他又温和的提醒她:“你这样回去,你家里的长辈还有那些小孩子,免不了要担心的。”
他思虑的很是周全,朱元根本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她木然的看向楚庭川挑给她的衣裳,眼睛亮了亮又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暗了下去-----她虽然过的不好,但是因为朱曦炫耀的多,此刻看见这套衣裳,她就记起来,这应当是这一年里头最受姑娘家追捧的,由苏州织造局的二十几个绣娘合力绣出来的唯一一套衣裳。
从前那套衣裳当然是穿在了朱曦身上。
而现在,这套衣裳却落在她的手里。
可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这只能说明她的一切都已经被楚庭川给摸透了。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藏在无动于衷外表下的对朱曦的羡慕嫉妒恨,全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他好像能够看透她所有的想法。
连姨母和舅舅都以为她天性坚强,不会因为任何事慌张难过,可是楚庭川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得知了她的秘密。
这让她很不安。
楚庭川对她表露的是满满的诚意和好感。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这具身体里住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一个灵魂。
他自以为了解她,自以为是的放纵他的怜悯心。
可是一旦他知道她的过去呢?
如果他知道,她实际上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已经快要年过半百了呢?
男人都是很专一的,他们一辈子都只会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
那种年轻不仅仅只是面貌保持鲜嫩妍丽的年轻,而是没经过世事磋磨的生涩感,那是多少银子,多少美貌也换不回来的新鲜感。
而她没有。
她对这世上的丑恶洞然于心,她把这世上最不堪的事都经历了一遍,她面貌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可是心里却早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妪了。
楚庭川不过是还没有看透罢了。
她将衣服搁下,自己选了一套寻常的换上,干脆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出来却没有看见楚庭川。
她不由得愕然,准备好了的拒绝这套衣裳的说词全然没有派上用场,眼里便浮现出一点尴尬和遗憾,只能问边上的承岚:“殿下人呢?”
承岚比起锦常来说要好相处的多,他没有那种贵族子弟的傲气,听见朱元问话,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而后就垂下眼睛当成没看见,恭敬而客气的说:“我们殿下说姑娘一路奔波劳累,应当很累了,所以他去给您找点能吃的东西。”
朱元震惊。
她现在觉得楚庭川不仅是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
不同于朱元的暗自震惊,锦常已经不由自主问出声了,他满腹怨气的跟在楚庭川身后喋喋不休:“殿下,为什么非得绕来东城买一碗鲜奶杏仁豆腐啊?”
这个鲜奶杏仁豆腐是刘记的招牌点心,每天只做二十份,说是牛奶用的是最新鲜的,豆腐也是自己磨的,又因为物以稀为贵,因此一直被京城中的人追捧,很难买的上,这回楚庭川就是用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才插了队买到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