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星河(65)

作者:九尾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梁迁问:“你妈骂你了吗?”

“没有,”段星河顿了顿,“就是一直问我为什么。”

孙娟不能理解这一切。她活了大半辈子,或许听人说起过一两次“同性恋”,但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背后的人群以及生活方式,对她而言如同异世界一样遥远。就像她知道UFO,但绝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外星人,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失语,过了一阵,梁迁问:“你觉得,她要多久才能接受?”

“不知道,”段星河的呼吸很轻,“但我不是亲生的,她难过的程度应该会少一点。”

梁迁呵斥他:“胡说什么呢。”

“真的,这是我最感谢亲生父母的一次,我跟我妈说,同性恋是天生的,不是她的错,是抛弃我的那两个人的错。”

梁迁觉得今晚的段星河有些不一样,以往他不会这样敞开心扉,不会展露自己的脆弱,更不会在梁迁问“你是不是累了”的时候,有点委屈地说“嗯”。

“累了就睡吧,过一会天都亮了。”

“睡不着,”段星河似乎翻了个身,“梁迁,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梁迁很意外:“你想听啊?”

“以前大家都说你唱歌好听,只有我没听过。”

梁迁一半心酸,一半得意,想到自己两年没去过KTV了,还有点忐忑,生怕段星河觉得“不过如此”,丢面子。

但唱还是要唱的,梁迁无法拒绝这样的段星河。

“你想听什么,摇篮曲?”

段星河笑了:“都行。”

冷不丁的,梁迁脑海里响起一股旋律,轻快、温柔、平和,就像段星河这个人一样。

“那我唱了啊,”夜晚太安静,他清了清嗓子,把调子放得很低,唱起一首老歌。

“我从远方来到陌生的地方,就像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我将不顾一切的来到这地方,放眼望去,一路春光不再平凡。

白兰鸽,白兰鸽,飞过彩虹划过的瞬间,他就在远方,不要停止追寻着他。”【注】

梁迁记不住歌词,唱得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只哼调子。结束之后,他挺不好意思地问段星河“怎么样”,却没收到回答,听筒里只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梁迁笑了笑,耐心地等了一会,挂掉电话,也睡了。

第52章

一到年底就立案难,梁迁带着贾斌去邻市出差,本打算两天就回,结果被立案庭的法官各种刁难,一会又要诉前调解,整来整去,耽误了五六天才办妥。

酒店的饭难吃,床难睡,梁迁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段星河视频。

晚上九点,段星河准时上线,刚洗过澡,没干透的头发柔软地耷拉着,眼睛很亮,嘴唇很润,像是饱满的樱桃,一嘬就能出水。梁迁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新睡衣,浅蓝色的珊瑚绒,胸口印着卡通图案,可爱得让人发笑。

“阿姨买的?”

段星河点点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梁迁问:“她今天心情好吗?”

“挺好的,”段星河顿了顿,“小优过来了。”

他们坦白之后,段小优回家的频率明显变高了,有时还给孙娟带些礼物,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之类的,让孙娟很高兴。虽然母女俩交流起来还是不太自然,但关系明显比以前缓和多了。

有她在,孙娟就忘却了烦恼,不再为段星河的性取向而钻牛角尖,笑容也多了。

梁迁感到欣慰:“小优现在真是懂事了,你没白疼她。”

段星河脸上显出微笑的痕迹,停留了一会,慢慢收敛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麻烦事。

“今天桃子姐告诉我,她一个……朋友的朋友,给小优介绍了一份工作。”

“哦,”梁迁看他的反应,估摸着这份工作大有来头,也严肃起来:“什么公司?”

“不是公司,是一个专门为家庭暴力和强奸案受害者维权的公益团体,主要做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导。”段星河顿了顿,眼中浮现出忧虑,“他们原来的心理咨询师走了,想找个新的。不做心理疏导的话,还有个行政的岗位。”

段小优在大学期间辅修过心理学,但水平很一般,没拿到学位。对方发出邀请,看上的肯定不是她半吊子的专业能力。

事关重大,梁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说:“如果小优真的走出阴影了,能够去外面帮助更多的女性,倒是挺有意义的。”

段星河沉闷地“嗯”了一声。

梁迁明白他的顾虑,一旦段小优加入了这个公益组织,那么每天接触的都是些不幸的来客,她在安慰别人的同时,免不了一遍遍扯开自己的伤口,谁也不确定如今的她是否康复如初,能够承受这样的折磨。

“你妈呢,应该不会同意吧。”

段星河无奈地笑了笑:“光是不在渔州工作这一点,她就不会同意的。”

“但这毕竟是小优的人生,应该让她来做选择。”

段星河持相同意见:“所以我跟桃子姐说,让她去问小优了。”

房间里静下来,过了一会,段星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迁眉飞色舞,顺杆往上爬:“想我了?”

镜头将段星河的皮肤照得很白,透出一些桃花般的颜色。

“一点点吧。”他故作不在意地说。

梁迁回渔州那天恰好是圣诞节,大街小巷飘满“jingle bells”的旋律,商场门口立着巨大的圣诞树,彩灯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以为然地想,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

到了律所,没见到段星河,却被堆放在大厅的各色礼盒吸引了注意,他弯腰看了看,有茶叶、坚果、化妆品、围巾,种类还挺丰富。

“你回来了?”聂菡拎着一兜苹果,准备分给同事,顺手递给梁迁一个。

个头顶大的红富士,饱满圆润,上面有个桃心,桃心里印着两个字:平安。

梁迁无情吐槽:“好老土啊。”

聂菡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你能指望钢铁直男送什么礼物?”

“行了吧,”梁迁挤兑她,“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

结果聂菡笑得更灿烂了。

梁迁问:“段星河呢?”

“准备年会啊,行政这几天可忙了。”

按照惯例,兴邦律所的年会一般在元旦后第一个周末举行,现在正是最紧张的筹备阶段。段星河虽然过了法考,但是新招的前台要一月份才到岗,因此年会的许多工作还需要他帮忙。据聂菡说,钟露极力撺掇段星河担任双节晚会的主持人,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但段星河就是不松口,一门心思搞后勤。

梁迁乐不可支:“钟姐可真会想,我看段星河往台上一站,底下就要全体起立了。”

“星河,他说你坏话呢!”聂菡眼尖,告完状就溜了。

段星河远远地对梁迁笑了一下,走到近前,又笑了。梁迁接过他手里的气球和打气筒,一一放进柜子里,问:“布置会场用的?”

段星河点头,问他案子立了吗。

“立了。”梁迁左看右看,欲言又止,眉头轻轻皱着。

“怎么了?”

“有件事和你说,关于小优的。”

自从一周前知道强奸犯落网后,梁迁就盘算着找个机会告诉段星河,但话到了嘴边,又总是咽回去。他自己是律师,所以非常清楚案子的困境,如果没有DNA检测报告、没有监控视频,仅凭段小优的指控和孙娟的证词,很难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标准,恐怕是空欢喜一场,因此总想着再等一等,看看是否有好消息。

但今早贺安梅打来电话,说底下的人还在档案室里翻卷宗,红柳分局的民警想问受害者,愿不愿意出面指认罪犯。到这个地步,梁迁就不能再隐瞒了。

他尽量简短地解释了目前的情况,段星河听完,眼圈红了,喉结滚了几下,勉强维持冷静:“真的抓住了?”

“抓住了。”

“但是定不了罪,”段星河的眼睛亮了又暗,他垂下视线,充满失望地喃喃自语。

“民警正在想办法,你别急,说不定明天笔录和DNA报告就找到了。”梁迁自己信心不足,因此安慰的话语也显得十分苍白。他试探着问:“小优会愿意指认吗?”

“不知道,小优可能根本没看清罪犯的脸。”

“那阿姨呢?”

段星河迟疑片刻,说:“我回去问问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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