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自己吃,本来就是专门给你买的。”
“你自己好好的……妈妈走了。”
妈妈最后摸了摸边慈的头,边慈注意到她的眼眶红了。
难道是被沙子迷了眼吗?边慈心想。
边慈正想踮脚给她吹吹,可是妈妈的脚步更快,她没能如愿。
边慈看见妈妈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这辆车跟这个镇子上的桑塔纳出租车不一样,它要好看很多。
不过她也没机会多瞧两眼,轿车跑得很快,几秒钟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边慈的视线里。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边慈抛之脑后,她提着小蛋糕开心地回了家,等着妈妈回来一起吃。
边慈打算趁着今天妈妈心情好,拜托她去看自己下周的比赛,
平时比赛,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可把她羡慕坏了,这次她终于不用羡慕别人了。
而且别的同学没有赢,他们父母都会开心,而她肯定能赢,所以妈妈应该会比其他同学的父母还要开心吧。
边慈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既能让妈妈陪自己,还能让妈妈开心,越想越期盼妈妈忙完事情,快点回家。
可是从那天起,她的妈妈再也没有回这个家。
边慈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窗外,还在高速公路上,一时有些懵。
言礼察觉到边慈醒过来,放下手机,把手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睡醒了?喝口水吧。”
“好。”
边慈接过喝了一小口,握着瓶子发愣,言礼感觉她不太对劲,刚想询问,她反而先开了口:“粥粥,我梦见我妈妈了。”
难得她主动提起,言礼顺着她的话问:“你很久没梦见她了吗?”
边慈点头。
“很久。我在梦里跟她说了好多话,可是现在醒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言礼一怔,试着安慰:“正常的,我经常做梦醒了之后也——”
“我记得我们说了什么,每个字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她的脸。”边慈转头看着言礼,眼神流露出不可思议,“为什么梦的细节我都记得,独独差了我妈妈的脸?”
言礼心中不忍,想说点别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执着于“为什么不记得妈妈的脸”这个问题的边慈,先一步放弃了执着。
“我明白了。”
边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是我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平时都想不起,梦里又怎么能看见。”
言礼的心冷不丁被狠狠地拧了一下,“阿慈……”
“我没事。”
边慈把矿泉水还给言礼,说了一会儿话,她清醒不少,情绪也没有刚睡醒的时候那么低落。
“记不住很正常,我十多年没见过她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言礼拧上瓶盖,“嗯”了一声,一反常态没有接话。
边慈以为自己冷场了,琢磨着重新开始一个话题的时候,言礼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有点记不清我爸的长相了。”
“你爸?”边慈愣了几秒,思索片刻,还是如实说,“很少听你提他,你家里人也不怎么提。”
“对。他算是我家里的雷区,就……”
言礼停顿了半分钟才重新开口。
太久没提的人突然提起,连从哪里开始聊都觉得茫然。
“我爸跟我妈是自由恋爱,我外婆外公很反对我妈跟他在一起,那时候我爸很穷,我妈那边有条件很好的男人在追求她,可我妈就喜欢我爸,闹了很久外婆他们都不同意,结果我妈先斩后奏了,偷户口本跟我爸结了婚。”
“本来应该有个好结局的。结果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出轨了,那时候家里的公司蒸蒸日上,我妈请了好几个律师打官司,跟我爸离婚,让他净身出户,还拿到了我的抚养权,以前的恩爱夫妻就这么变成了仇人,我妈恨我爸恨到把我的名字都改了,我以前叫许言礼。”
“跟我爸离婚之后,我妈对我的感情变得很偏执。她想掌控我的一切,她觉得我爸出轨属于失控行为,如果她当初再管理得严格一点,一丝缝隙都不给他留,我爸就算有心也无力。既然我爸已经失控了,那我这里不能再失控,我必须按照她安排一切活着,小到穿衣风格、饮食习惯,大到高考志愿、职业规划。从我开始感到不舒服反抗的那天起,我和她的关系变得势如水火,大爆发的应该是去年她偷偷改了我志愿,我又瞒着她跑回元城复读吧。”
边慈听完了然,感叹道:“难怪过年的时候,你妈妈回来你心情那么差。”
“嗯,其实那次她回来,家里也闹得挺不愉快,小姨和她不对盘,见面总要吵,因为我的事,吵得更厉害了。”
“其实我觉得小姨反而更像你妈妈,她对你很好。”边慈中肯评价。
言礼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所以我爸妈再糟心,想想小姨和外婆他们,我感觉都是小事。”
说到这,言礼话锋一转,对边慈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了苦难,跨不过去没关系,但记得经历的那些好事生活下去,日子是可以越过越好的。”
“我知道今天这些事让你心情很差,你不用马上恢复,低沉也好宣泄也罢,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唯独不希望,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觉得自己不好。”
边慈捂住脸,趁机用袖子擦眼泪,又哭又笑小声地抱怨:“你烦死了,我不哭都要被你说哭了。”
言礼哪看不出她是在撒娇,伸手搂着她的肩膀,一边哄一边笑。
“反正我就一个原则,混账的都是别人,边慈永远值得被爱。”
第94章 “……哥哥有点受伤。”……
大概是倾诉和言礼的疏导起了作用, 回程的后半段边慈的情绪有所好转。
回到元城后,两人先解决了午饭问题,接着打车回火车坊那边。
正值节假日, 这片儿比平时热闹许多, 细算下来也就一个月不到, 重回这边, 两人竟徒生出怀念感来。
街头卖烧饼的婶儿看见言礼和边慈, 热情地招呼他们:“欸, 这不是粥粥和阿慈嘛, 怎么回来了?”
言礼笑着回应:“阿姨过节好。我们事前没跟家里说, 给他们一个惊喜。”
“那快回去,你外婆昨天打麻将还念叨你俩呢。”
“好。”
刚走一步,两人婶儿叫住。
婶儿以最快的速度包了几个新鲜出炉的烧饼, 递给边慈,“来, 孩子,拿着回家吃, 今天的面和得好,让家里人都尝尝。”
边慈受宠若惊, 下意识要掏钱, “这不合适,多少钱,我给您。”
婶儿按住她的手:“合适得很, 几个饼子不值钱,你拿着就是。”
边慈顿感为难,这时言礼说:“谢谢阿姨,回头家里包了饺子我给您送点儿。”
“成啊, 你外婆包的饺子最好吃了。”婶儿喜笑颜开。
话刚说完就来了生意,婶儿没顾得上跟两人多聊,回摊招呼客人了。边慈看了眼手上还冒热气的烧饼,心里怪不是滋味。
“我觉得还是应该给钱,之前不是听外婆说她家小孩生病了吗,家里正困难呢。”
言礼“嗯”了一声:“是这样,不过你直接给她肯定不会要,回头我们多来照顾几次生意。”
边慈这才心安,点头表示赞同。
“还是你有办法,我在这方面太笨拙了。那我们在家这几天每天都来买两次吧……两次好像有点可疑,阿姨察觉到可能会不舒服,就一次好了。”
言礼轻笑,打趣她:“每天都买,你不怕吃厌啊。”
“应该不会的,你想,烧饼也算主食,我们天天吃米饭也没有厌啊。”
“听你的,想买就买吧。”
言礼没有告诉边慈,其实平时外婆和小姨他们明里暗里接济了这位婶儿不少,今天非要送烧饼给她,估计也是想借此还一点微不足道的人情。
至于为什么给边慈不给他,应该也是害怕过于刻意了。这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思,放在一个朴实的人身上实在违和,也就边慈没看出来,甚至,此时此刻还觉得自己欠了这个婶儿好大的人情。
真是个小傻子。
不过言礼觉得她这样傻傻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她会明白,这世界上冲她而来的善意有很多,说不定时间长了,她那自卑的老毛病还能改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