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平时看起来相当高冷的美术老师也主动凑近了看俞兰亭的画,又问俞兰亭:“我好像听见你刚才在说铅笔的分类,是吗?”
“是啊,但这不是常识吗?手指上B类铅笔的痕迹容易被水洗掉,相反H类铅笔不容易被洗掉。我知道画轮廓时用H类铅笔更合适,但这样是因为我要用油画棒涂色,油画棒很难覆盖硬质铅笔的痕迹,所以开始用软质铅笔画轮廓反而更好。”
往常高冷的美术老师弯下身子仔细听俞兰亭讲,俞兰亭也更方便指着画面解释:“我们眼中的世界并不由线条轮廓构成,而是由形状和色彩构成。刚开始画时为了方便我要画出线条,但到涂色时我还要消灭这些在真实世界中本就不存在的线条分界。”
“这就是你画画时,用的方式方法吗?”美术老师语调清软地问,俞兰亭从不知道这名看起来高贵冷艳的美术老师还会用这种语气讲话。
“还有呢。我们采用西方风格的方式画画时用的都是焦点透视。但实际上我们用双眼一起看世界时并不是严格的焦点透视。我们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存在一个灭点,因而我们的视野中存在无数个灭点。我们用眼看世界,不止不是一点透视、两点透视、三点透视......甚至可以是无数点透视。但既然我事先选用了焦点透视作画,在画画时眼睛就不能左顾右盼,再去生成多余的灭点。我必须尽量让视野中的画面符合焦点透视,假设在视野中生成符合焦点透视的灭点,多数情况下只有一个灭点。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俞兰亭指着画面中一处园圃的末端,“这里本来有一个垃圾箱,但我没有画进去。不是我对垃圾箱有意见,而是因为垃圾箱外面周围还有一堆垃圾,我看着心烦。所以我又把花园加长,补上了这段空白。”
美术老师睁大漂亮的双眼看着俞兰亭,她眼中似在放光。
俞兰亭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俞兰亭和她年龄相仿也是一名22岁的成年人。
俞兰亭刚才的行为一定很像某位意外吃了药变成小孩的“万年小学生”。事实上,俞兰亭现在情况也的确类似。
尽管那一幅幅逼真的写生画确实是她8岁时画出来的,但这番理论却是俞兰亭后来才知晓,8岁时俞兰亭绝对讲不出来。
或许绘画这门艺术本来就是先拥有感觉,再被艺术家人为定义规律和理论吧。
“你这周五放学后,到顶楼的画室来一趟吧。”美术老师的眼色几乎像是挖掘到宝贝,感叹着说出这句话。
“不了,我长大后想成为一名科学家,不想当一名艺术家。”俞兰亭刚说出口,突然发觉这话说的中二。
还好俞兰亭现在用的是8岁孩子的身体,中二就中二了。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旁边一名老师殷切教导。
“还不是大人们教的吗?”又一名老师窃窃私语。
“艺术家不好吗?你看达芬奇不是艺术家吗?”刚才那名老师继续循循善诱。
“哦,我知道了。”俞兰亭点点头,还是不打算说那些小学生不了解的事情了。
举例谁不好偏偏举例达·芬奇,达·芬奇是纯粹的艺术家吗?达·芬奇仅仅是物理学或者生理学成果就比一名纯粹的物理学家或者生物学家还多。
其实在小学课文中,文艺复兴时的艺术家和科学家还是并重出现的,直到初中孩子们才能通过成年人的观念知道社会舆论对艺术的定位是末流。
夜幕已然降临,俞兰亭望向星空,开始试想人生的无限可能性。
她的父母不是规矩刻板的人。如果俞兰亭当年执意要走艺术的道路,她并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家庭的阻止。
为什么她定要成为一名「利用自然」的「科学家」?难道默默做一名「赞美自然」的「艺术家」不更适合她吗?
原来她的意识中还存在与别的人类同等的肮脏吗?她可从没有想过为人类做贡献,难道仅仅因为科学家的社会地位更荣耀?
“这么聪明的孩子,你把人家往艺术生上带,你这不是祸害人家吗?”一声轻轻的耳语,有人在说给那名美术老师。
俞兰亭听出这声音和刚才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的老师正好是同一人。
呵呵,俞兰亭现在懒得跟这群虚伪的成年人多说什么。
无所谓了,她真实的人生轨迹尚且没有发生改变。在梦境中质问自己意识是否肮脏?这不重要,无意义。
周围温凉的微风袭来,俞兰亭漫游于梦境中曾经的小学校园,似乎感到了暂时的活动自由。
就像体验一场大型游戏,俞兰亭心情放松地漫步于游戏的场景中。
过于模拟真实的虚假过去在梦境中交织重现,远处一株株仿佛直接天际的杨树在暮夜中摇摆着叶片,杨树叶在风中“莎莎”作响,作为已死的杨树在她记忆中永存的幻影。
天空的北方,北斗七星每个恒星明亮到可供肉眼清晰辨识,又作为大熊星座的半条尾巴,大熊星座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俞兰亭趁机欣赏21世纪初年的夜空,在大气遭受重创之前,在她的眼睛近视之前,俞兰亭几乎想要抓住这梦的机遇,满怀希冀地仰望久违的真实的宇宙。
俞兰亭从小也知道天文科学,却愿意幻想苍穹之上的星座真的是一只只可爱的小动物。她在视野中将星图上绘出的线条连接起来,幻想它们真的好像一只只活生生的生命在天空之上和谐美满地生活。她幻想它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奇妙的构思或成一部童话,或成一部史诗。
俞兰亭清楚知道,她并没有穿越,而是身处梦境。她挨个找到天空上的每个星座,明晰而又确定,这意味着这实际是她的记忆。
她记不清自己曾经于何时何地,已将满天星辰铭记于自己脑海。
她画不出来也忆不起来整张星图,却无意间在梦境中得到了完整折射。
她不知道记忆是怎样奇妙的存在,她竟不清楚自己实际拥有的记忆。
她记不清自己过去于何时何地,竟将苍穹之景镌刻于灵魂深处。
周围飘来人们一阵阵言语,有人在处理王修名的相关事宜,也有人正打算离开。
俞兰亭现在清闲的很,倒没有人来安慰她,为冤枉她而道歉。
毕竟,虚伪的成年人即使深知自己的错误,也不会屑于跟孩子道歉。
俞兰亭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她也懒得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只听见几位校领导和老师,紧追着王修名,一再说明赔偿事宜。
“散了吧,我先去个厕所。”俞兰亭无意间听到一声私语。
看着几名女老师往厕所方向走去,俞兰亭眼角余光瞥见一名男人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惊。
那只衣冠禽兽竟然也在女厕方向的人群中,该不是要尾随去女厕吧?
俞兰亭狠狠地咬了咬牙,想到自己现在情况应该相当于万年小学生,刚刚她可是成功为自己洗刷了冤屈呢。
或许她也可以做万年小学生经常做的事情,尝试把那只衣冠禽兽揪出来。
对方现在的年纪也是二十余岁,俞兰亭还不怕自己对抗不过他。
俞兰亭甚至有更大胆的想法,哪怕以自己为饵,也要试试设个圈套把对方圈住。
正这么想时,俞兰亭眼前整个夜空像是一张幕布,塌陷下来。
第26章 物理悟理
俞兰亭再次拥有意识时,之前一切已经不在,她坐在高中时代的物理课堂上。
这里应该刚刚爆发过一次「大战」,站着的同学有十几个,物理老师正滔滔不绝地用胶东方言「热情」问候同学们的女性亲属和父系祖先。
俞兰亭对突然来到这里有几分不快,她还想做更伟大的事,梦境却不给她机会。
可明明是梦境,她就算真的成功曝光衣冠禽兽的罪行,对真实的世界有作用吗?
的确她的行为不对现实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她不过是希望满足自己的个人英雌主义幻想而已。
在现实生活中,那只衣冠禽兽还是在几年后落网了。尤其因为最近接连发生的奇幻事件,俞兰亭还是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总有某种规则维持世界的整体正义。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不是世界上所有闲事都要去管。
尽管近年来世界在向不好的方向不断进展,但还是有许许多多热心的勇者敢于主动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