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外面环境仍是一片漆黑，梧婷兮、俞兰亭分别打开手机手电筒向四周照去。
她们可以看到的墓室并不宽大，更应该说是一条墓道。墓道左右宽度不到二米，手机手电筒亮度依然足够照到对面。但是墓道前方到底有多长，她们就暂时无法探知了。
“我们向前走吧。”为了省电，梧婷兮关了手机手电筒，又熄了屏幕。
“好。”俞兰亭表示同意，也关上手机手电筒，只用屏幕光线照明。
狭长甬道两侧墙壁传来脚步声的回音，衬得四周环境格外寂静。
对于刚从狭小空间走出接着进入相对扩展的未知空间的人来说，事实上，并不能减弱多少对新环境的恐慌。
二人也只能尽量不去触碰心中的恐惧，互相牵着手，借助手机微光向前行进，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俞兰亭率先打破了静默：“婷兮，我其实，在那天问你名字前，已经在梦中知道了你的名字。虽然这听起来可能过于奇幻，但却是事实。”
“我相信你。”梧婷兮立即答道。
“哎，说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这是我家厕所的镜子告诉我的。它还说你比我聪明1.6倍，就是多出0.618，黄金分割倍。”俞兰亭继续说道。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我好像做过类似的梦。”黑暗中梧婷兮拧了拧眉，不过俞兰亭此时肯定看不见她的神情。
“啊？”俞兰亭难以置信，当她说起这种事情时，梧婷兮不是予以否定，也不是直接相信，而是居然说跟有她相似的梦境。
梧婷兮紧蹙起双眉，尽力思索梦中的情景：“我感觉我好像做过相似的梦，可是梦醒后，我记不清了。刚刚你提醒我，我才想起来。我梦到一个女人，让人感觉特别舒适的女人。我说的不是我们的她，因为我感觉那是跟她不同的人。”
梧婷兮紧紧握住俞兰亭的手，愣在原地。梦中的体验到底是怎样呢？
那个女人让梧婷兮感觉舒适、温暖，却又让她受到不可抗拒的强制威压，让她不可选择地必须服从，哪怕仅是意识层面，她也难以抗拒那种强大力量。
“怎么了？”俞兰亭感觉到梧婷兮掌心握力变化，暂时停下脚步。
梧婷兮驻足思考，俞兰亭依然等待着。她们不再继续向前，而是都停在原地。
黑暗中脚步声消失后，显得尤为寂静。
不知过去多久，梧婷兮脑海中浮现出一条闪念，头侧旋即疼痛了一瞬，她猛得拍向自己脑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说她是女娲上神，女娲上神说Q市的俞兰亭比我聪慧2.7倍。”
梧婷兮一口气讲完，对这个答案，她自己都感到突如其来的惊悚。
“啊？”俞兰亭尖叫出声，更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们跟女娲有关系吗？要说梦见那个她不是难事，可这跟女娲上神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个数字2.7？怎么会比1.6还高？”
与听到“女娲上神”这种奇幻的字眼相比，不知怎的，俞兰亭还是将关注重点放在了最后数值上。
“后面还有，好像是2.71，很长的不循环小数，我忘记了。”梧婷兮继续说道。
“2.718281828459......”听到是与2.71有关的无理数，俞兰亭第一反应背了出来，“这是自然对数，而我梦见的是黄金分割。”
“你的意思是，数字意义不在于数值，而在于含义吗？”梧婷兮本还想着跟俞兰亭继续探讨与女娲相关的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发觉自己根本问不出口，因此也跟随将关注点转到数据方面，不再去思考梦中的女神。
俞兰亭解说道：“或许吧，黄金分割的数学意义是将一条线段分割成两段，较长线段与总长比值等于较短线段与较长线段的比值。而自然对数的数学意义是当n趋向于正无穷时，求得(1+1/n)的n次方的极限。黄金分割在自然界中经常存在，而自然对数在数学问题中运用起来通常简便许多。”
梧婷兮听得似懂非懂，听到后面直接走神了，开始想些别的事情。
“华胥梦。”梧婷兮不知道为什么，猛然间想起当年姥姥去世时的场景。
梧婷兮记得非常清晰，医院中白色床单、护士们的白色制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发出的“滴滴”声。
梧婷兮记忆中，姥姥紧握住妈妈的手，似乎想要告诉她们母女什么，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她有什么没有说出口？这会是遗憾吗？
想到这里，梧婷兮站定原地，牵着俞兰亭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几分。
“我还是不该说这些。”俞兰亭没再多说，她知道梧婷兮听不懂。但她不是不信任梧婷兮的理解力，而是这些知识确实过于专业化。如果不用纸笔演算，常人很难通过口头言语理解。
“没关系。”梧婷兮眼眸微垂，继续回想当年的记忆，她也不知道这种情景下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华胥梦。”
不由自主地，梧婷兮再次重复这个词。
“‘华胥梦’，你是指‘乌托邦’吗？”虽然象征意义多有不同，但俞兰亭听到“华胥梦”一词，立即联想到的还是“乌托邦”。
“或许是吧。”梧婷兮此时依旧沉溺在回忆中，对俞兰亭的话不以为意。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与刚才话题差距太远，俞兰亭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从小就不一样，虽然我跟身边的人相处很好，让人看来我很合群，但我只是假装做成符合人们要求的样子。我想要探寻高尚的精神，可我还是跟随众人追逐低俗的事物。”梧婷兮轻笑，带了几分讥讽，可又发觉她现在最该嘲讽的恰恰是她自己，“对于真实的我来说，长期的伪装并不令我满意，甚至让我感到精神与现实的割离。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家庭条件并不优越，我需要获得众人的肯定，然后将这份资源兑换成我追求理想道路上的助力。”
俞兰亭也笑道：“可是你知道吗？我足够与众不同，以致于我连伪装的机会都没有。有时我很在意，我曾经许多次迫切想要融入人群。可我最终还是发现这世界残忍的真相是，人们不会接受异端。”
“宋玉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兰亭，你现在有些难过吗？”梧婷兮握紧了俞兰亭的手，语调轻柔地问。
俞兰亭沉吟片刻，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当然不是现在该介意的。更何况，她早已习惯了孤立的生活方式。
“我还好，没关系的。”俞兰亭紧接着问，“你刚才说的华胥梦是指什么？”
梧婷兮摇头：“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它是突然在我脑海中冒出来的词。那你觉得乌托邦和华胥梦是同一含义吗？”
俞兰亭想了想，才道：“是，也不是。我曾经尝试在心中搭建乌托邦的形态，可我又觉得在不完备阶段提出的构想，将来定会遭到废弃，包括来自我自己的否定。为了避免让人看来幼稚可笑，我决定不再构想乌托邦的具体形态。”
梧婷兮感叹道：“或许不去下定义，恰恰是明智的吧。”
俞兰亭淡然一笑：“或许某种意义上，宇宙熵寂也是乌托邦，就像我们上次见证的被毁灭的二类文明。若有一天，地球文明同样遭遇毁灭呢？即使人类文明不被毁灭，也终归逃避不了宇宙熵寂。可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反人类，我并不倾向这种观点。”
“你指某种意义上，毁灭代表永恒吗？我知道你善良，又不肯那样想。”梧婷兮刚说出口，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措辞，这种情况称作“善良”又是否过于突兀。
俞兰亭沉默不语，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善良，善良又该是怎样一种概念。
刹那间俞兰亭思考良多，诸多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有些甚至难以用言语表达。
不知不觉，在广阔黑暗中，二人已经驻足许久。
周围环境只有几不可见的手机光线，又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当俞兰亭再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她早已适应黑暗的视觉似乎察觉出异样：“等等，你看前面。”
梧婷兮望向前方，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有什么吗？我什么都看不见。”
俞兰亭扯了扯梧婷兮衣角，又道：“好像有光？是吗？”
梧婷兮缓了片刻后，定睛细看，才发觉前面似乎真的有光：“是，是真的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