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许绍烨还带着赶路骑马后的微喘,但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笑容。
“年年说,昌平小姐要请我吃酒。”许绍烨难掩激动。
沈昌平在心里看天,算是吧,虽然是被逼的,但她请他吃酒已经是眼前的事实。
“今天我请客,请都尉大人敞开肚皮吃。”沈昌平说道。
许绍烨遗憾说道:“昌平小姐知道我的,如今军务在身,敞开吃是可以,但敞开喝,不可以。”
“职责所在,理解理解。”沈昌平也不勉强,让店小二撤了桃花酿,上了清茶。
许绍烨说道:“昌平小姐难得请客,却让你扫兴了。”
“都尉大人赏脸前来,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荣幸,怎么还是扫兴呢?”
沈昌平这话让许绍烨顿时来了精神,他受宠若惊说道:“我就知道昌平小姐想要见到我,我,也想见到昌平小姐。”
看着许绍烨半带点娇羞的笑容,沈昌平心头尴尬:看起来这许绍烨是真的喜欢谁行她了。
“有些话,我还是要和都尉大人说清楚得好。”沈昌平决定和许绍烨摊牌,她可不想耽误人家。
当初想去王家拿到休书的目的,也是因为有休书在手,她这辈子要再婚配大抵是难了。
而嫁不出去,才是她的追求。
毕竟重活一世,她的目的只有复仇这件事,嫁人生子这些普通女子享有的幸福和她无关。
她没有想到会开出许绍烨这朵桃花。
“还是由我来说吧,我是男子,有些话有我说出口比较合适。”
许绍烨误会了。
他只以为,沈昌平又请他吃酒又说有话和他说,是想同他表明心意。
无论如何,沈昌平是女子,表明心意的事还是由他来做,比较好。
许绍烨始终乐淘淘,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沈昌平觉得他可爱,但也仅限于欣赏他的可爱,和男女之情没有半点干系。
只听许绍烨说道:“昌平小姐,今生今世,非你不娶,只是目前还有些困难需要我去摆平,请昌平小姐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八抬大轿上门迎娶昌平小姐。”
许绍烨说着,就从身上摘下一枚玉佩,站起身走到沈昌平身边,拉过沈昌平的手,将玉佩放入她手中,说道:“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回我个定情信物吧。”
许绍烨不待沈昌平反应,就打量沈昌平头上,最后从她头上拔下一枝金簪,握在手里,笑道:“好了,这就是昌平小姐送我的定情信物,我送你玉佩,你送我金簪,那你我的姻缘便是金玉良缘,昌平小姐,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许绍烨说着就要走,沈昌平唤住他:“许绍烨,你等等!”
许绍烨转身,含笑看着沈昌平,“还有什么事?”
沈昌平有些无奈,说道:“你就不怕我?”
从荒岛,到海上航行,再到王家大宴,他一次次见证她的杀人绝艺,他真的不怕她吗?
“我怕,”许绍烨说道,“我怕你不等我。我答应你,我会尽快。”
许绍烨说着,就大步走出了雅间,留给沈昌平一个挺拔年轻的背影。
他会尽快干嘛?
沈昌平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去摸头上,金簪已经被许绍烨拿走了,而她的手上还握着许绍烨的玉佩。
沈昌平将将玉佩拿起来,放在眼前看,那是一枚成色上等的玉佩,仔细看,雕琢的竟是一只蝙蝠。
沈昌平随手将玉佩戴在腰间,喊了琴儿,让店伙计将酒菜打包了带出春风楼。
沈昌平的马车先是到了一个破庙,里面住着许多乞丐,沈昌平让琴儿带着随从将酒菜拿去分给乞丐们,又给了他们一些银钱,方才打道回府。
回到沈府,沈氏先是问她今天一天都去哪些地方玩了,玩得开不开心,然后才告诉她,沈老爷去找温郡守了。
沈昌平并不在意,王孝健到底是生是死,完全看沈老爷如何与温郡守沟通了,求情得狠了,王孝健全身而退,平安归家也未可知,毕竟李月舒死得那么奇怪,不是中毒也没有外伤,也没有证据证明是王孝健杀的。
但,温郡守为了对齐王表示他办案得力,将王孝健屈打成招,已经有了杀人理由,再胡乱编个如何杀人的方法,王孝健被判个斩立决也有可能。
府衙大牢里,王孝健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忽然见床前一人站立,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虽然父兄早亡,王家落败,但王孝健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何时受过牢狱之灾的苦。
这些日子,在牢里,他三天两头梦见李月舒来索命。
尽管李月舒不是他杀的,可是他对李月舒的死还是充满心虚。
又见证了李月舒死前惨状,他不噩梦连连才怪。
看清了床前的人,王孝健呼出一口气,又连忙从床上起来,唤道:“岳……”想到自己与沈昌平已经由官府判决离婚,此时喊沈司空岳父也不合适,王孝健只能改口:“沈大人。”
喊了一声,便滑跪地上。
沈先良并没有扶他起来,只是说道:“我和你父亲毕竟是同窗挚友,我与你又是翁婿一场,如今我那外甥女还在王家呢,唉,说到底,我也不想看着你死,看着王兄绝后,但是你啊,太不争气了——”
王孝健跪在地上,抱住沈司空的腿呜呜地哭:“沈大人,救我啊,阿健不想死——”
“本官已经和温郡守求过情了,可这毕竟是大王面前发生的案子,轻办不得,你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已经跟温郡守商量好了,决定让你去充军。”
王孝健“啊”的一声,顿时脸色惨白。
他一个读书人,去充军不就是去送死吗?
“沈大人……”王孝健还想说什么,沈司空不耐烦道,“你要是不能接受,那就让温郡守判你死刑好了。”
王孝健语塞。
第56章 流放
王孝健被温郡守判罚充军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王家,王夫人一病不起,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王孝健充军那天,由押解犯人的衙役押着出了城,却在城外遇到了夏丽云。
她披麻戴孝在路边等他。
不止夏丽云,她携带的婢女婆子小厮也都戴着白。
王孝健脖子上戴着枷锁,固定住双手和脑袋,身上穿着囚犯的衣服,被衙役驱赶着跌跌撞撞走来,远远地便看见夏丽云,王孝健止不住热泪滚滚。
而两个衙役也自觉让王孝健去与夏丽云话别,通常这时候,流放家属都会使点银子给他们的,这也是为什么押送犯人差事很苦,他们还抢着干的原因,毕竟押送一趟犯人,从中捞到的好处比衙门里发放的薪水要多得多。
“王公子啊,去和你家娘子话个别,我们好上路。”两个衙役言语和气,催促王孝健过去。
王孝健跌跌撞撞向夏丽云走去,而夏丽云携着下人也跌跌撞撞过来了。
“相公,相公——”夏丽云嘴里呜呜哭着。
小厮忙给王孝健摆了椅子桌子,丫鬟婆子也摆了酒菜。
“相公,你饿不饿?快吃点酒菜,填饱肚子。”
王孝健看着夏丽云哭得红肿的眼睛,叹道:“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丽云你对我真心实意。”
“丽云的心,相公早该知道的。”夏丽云言语里疲惫不堪,还带着怨气。
王孝健看着夏丽云一身孝衣,又哭了起来:“虽说温郡守没有立即判我斩首,可判我流放充军,不是和死没什么区别吗?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晚死也是多受罪。”
夏丽云道:“相公莫说丧气话……”
“我怎么不说丧气话呢?你看你都穿了白来为我送行,也是做好了我此去再也不复返的准备了吧?”
夏丽云这才意识到王孝健误会了:“相公说哪里话?相公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人,只要不死,总有生还的机会,我这一身孝衣是为婆婆戴的。”
夏丽云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王孝健“啊”地一声:“母亲她——”
“婆婆她听说相公被流放充军,受不住就……”夏丽云将脸掩在帕子中呜咽着,又抬起头,说道,“原本相公被下了大牢那天,婆婆就病倒了,如今……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
王孝健整个人都傻了,他原本还想拜托夏丽云好好照顾他母亲的。
“也罢,母亲她走了也好,她走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后事都办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