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看见装碳的木篓子,也毫不心疼的直接扛了大半篓。顺带捎走了侍女们架在帐外熏烤的一整条腌羊腿,最后左右手都没空地儿了。
现在正是族人们煮饭的时候,雾山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给外族人送东西。
她将背上多的直往下滑的东西往上托了托,借着圆帐的掩护猫着腰左瞧瞧右看看。
最后才踮着脚、猫着腰、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帐群……
结果,当雾山笑嘻嘻邀功似的将满背的东西放到芒硝帐内时,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到。
雾山有些失落,但伤心难过实在也谈不上,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来道歉表现诚意的呢?
是的,她之所以回来找他,并帮他的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在用行动道歉,覆雪做事都不喜欢虚的,既然道歉,那就不能嘴上空说,自然得拿出诚意和行动。
还有一方面,可能因为他是第一个看到她时没有露出怪异眼神的人。
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互帮互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在覆雪,艰难困苦的环境使人们养成了团结协作的习惯。不管是雾山,还是她的族人们,都是和和气气地生活在一起,只要哪家有什么困难,全族的人都会帮忙,一点都不会计较什么得失,也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
丹珐兰芝族人和善,且骨子里透着冰原人的善良和淳朴,永远不存在中原人的那些勾心斗角。
所以,说错了话那就赔礼道歉,多帮帮忙就好了,不存在什么死结,覆雪人在处理这些问题时都很想得开。
在雾山的反复琢磨之后,终于将平生第一次泡的茶递到了芒硝手上。
泡茶对于中原人可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对于茶都没见过的雾山来说,第一次泡茶,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人指导的情况下,难免有些紧张。她生怕自己哪个步奏弄错了,递茶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用的双手,杏圆的眼睛里既期待又忐忑。
待芒硝将那杯热茶饮尽后,她这才期翼地询问:“如何?感觉好些了吗?”
芒硝没有回答,深井般的暗金眸子盯了她片刻,直到雾山脸上的笑差点被他看的冻住,那道冷铁般的视线这才撤开。
雾山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你得每日都喝,直到症状完全消失为止。”
“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几步掀开门帘,仰头看看天色,“都已经晌午了啊……”
“你还没吃饭吧?那条腿得煮了才能吃,我这有干粮你先将就着。”说着就将伸进衣襟里摸索了白天,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
雾山将油纸包放到芒硝枕头边,看着被自己压地皱成一团的奶饼子,想到里面肯定碎地不成形了,面子有些挂不住,“别嫌弃啊……”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雾山试探着看了芒硝一眼,结果就见他双眼平视空空的前方,一点也没有看自己的意思。
雾山知道人不待见自己,再说她也不敢多留了,阿母饭桌上要是没见到她人可是又要以为自己跑出去野了。
她可不敢作案那么频繁,毕竟,腿还是要的。
待人走后,聒噪的帐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门帘还在微微晃着,已烧成了木炭的火堆噼啪炸响。
芒硝捏了捏手中的木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入掌心。
他竟恍然觉得帐里不似之前那样冷了,也许……是那锅热水冒出的腾腾热气的原因吧。
第8章
出了芒硝的帐子,雾山脸上的笑也在帐帘合上的那一瞬间消失了,她脸色一变,着急忙慌的赶紧往帐群的方向跑去。
得马上赶回去才行!不然饭桌上阿母见不到自己的人,又要拿她练中原武林的狮吼功了。
“去哪儿了?你阿母饭桌上久久等你不来,便让我去帐里寻你,结果又找了个空。”
雾山刚翻过栅栏,乍然瞧见旁边栅栏边上立着一个瘦长的人影,那人闻声转过头,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
男子看上去还十分年轻,高出雾山一个头,有着和雾山一模一样的杏眼。只不过,那双原本应该生气勃勃的圆眸却无力半磕着,眉间结郁,脸上透着病态的白。
“阿爹?”雾山心中一跳,阿爹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等她!他莫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但雾山还没傻到自露阵脚,她笑嘻嘻跑过去一把抱住男子的手臂,“阿爹,我去做的好事。”
男子点头,不在多说什么。
他轻柔地抚摸了下雾山的头,脸上终于露出爱怜的微笑,眸里的暖意似是要将那冰雪都化了,“既是好事,阿爹便不责备了,但阿山还需记得,莫让阿爹担心……”
男子珠圆玉润的嗓音沁入耳膜,如翠绿山林间的涓涓细流敲击石床留下的脆响,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雾山被慈父拦进臂弯之下,点头如捣蒜的同时,心虚的幼芽破土而出。面对如此善良的父亲,雾山实在是不忍心说自己去找外族人让他伤心。
是的,覆雪人善良,但自那场战争后,就永不是对外族人了。
一掀开帐帘,一块啃完的羊排骨便朝雾山迎面飞来,雾山始料不及,吓得闭眼准备挨这一下。
一只白净的手却先一步挡在面前,替她拦下这一劫。
“你莫要骂她,阿山是去做好事。”穆蔼朝矮木桌后怒目横眉的族长解释。
穆蔼脸色不再是对着雾山时那般笑意盈盈了,语气不温不凉,他扔了手中的骨头,拉着雾山朝侧首的位置而去。
“好事?你知道她今日做了什么好事?”族长尛菈怒极反笑,一把拍掉坐在她旁边替她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嘴边,想让她少说几句的罗达的手。
穆蔼将雾山带到自己右手边坐着,用身体将雾山与上位的尛莅隔开,闻言,他露出不赞同神色,“不管做什么,阿山总是有她的原因的。”
一边说,一边细心的替雾山舀了一碗汤,让忸怩不安的雾山先填肚子。
“雾山!你若再去找那个质子,休怪我禁你的足!你是少族长,少跟外族那些心性丑恶的外族人接触。”
雾山正埋头喝汤,手中汤碗一抖,洒了些许汤汁在手上。下一刻,柔软的触感便传来,雾山微微抬眸,便见阿爹拿出了自己的帕子,正替她擦拭。
“阿爹……”
雾山咽了口唾沫,惭愧地偷偷瞄了一眼替自己整理干净后,又帮她夹菜的阿爹,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声音都不敢喊的太大了。
“快吃饭罢,莫要饿着肚皮,伤了胃,身子最重要,旁的……待会儿再说不迟。”
“你就太惯她了。”
罗达看着下首温情脉脉的父女,见雾山十分殷勤地替穆蔼夹菜倒水,眼底的艳羡之意藏不住。他有些不满地皱眉看着那个眉眼含笑,一心只顾照顾女儿的男子。
“蔼的孩子,蔼知道如何管教,不劳罗达你费心。”穆蔼掀起眼皮,冷冷瞥了罗达一眼,语气,谈不上友善。
“你!”罗达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不悦地皱起了眉,饭桌上,氛围一下变得僵硬。
“孩子面前成什么样子,都闭嘴。”尛菈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两个男子就算再怎么不快也不敢言语了。
穆蔼无所谓地转头摸了摸雾山的发顶,雾山朝他笑了笑,赶紧埋头吃饭。
雾山知道,自己阿爹一直不怎么喜欢阿母。阿爹和阿母是表亲,二人青梅竹马,因阿爹从小便生的一张俊俏的脸,阿母自是喜欢的不行。可惜阿爹只视阿母为妹,并无旁的意思,而且,自她患病之后,阿爹更是对阿母冷眼相待……
他们家的氛围是真的怪,其他家的阿婶子的男人们都能和睦相处,不管家母生的谁的孩子,家里的男人都是视如己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偏她这位身为一族之长的阿母却难断家务事,她的两位父亲都是族里十分优秀的人,但这两位性格都骄傲得很。一山不容二虎,自是相看两厌,拌嘴已成为了家常便饭,这才导致了如今尴尬的局面。
雾山想,中原多好,一夫一妻。
这顿饭,雾山扒地格外快。
“阿山姐,你醒了吗?”狸満领着几个孩子,踩着昨晚积下的雪来到雾山的圆帐前。
帐里没有声响,想来里面的人还没醒,他试探着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