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甜又怕又恨地看了他一眼,冷静了半晌,心里猜到他八成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但一定不知道怎么该应付女人哭,她只能将计就计,先躲过他的盘问再说。
她想罢,六分害怕立刻演成了十分悲痛,泪珠滚落,抽搭两声,自始至终也不看沈青行,兀自裹着绒毛披风往河边而去,蹲下去用冰冷的河水洗了洗脸,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沈青行在原地僵了半晌,复杂地盯着她的后背。
他就是再讨厌她,也只是不想跟她有瓜葛而已,所以才会变着法儿地跟她作对,想着能把她的本性激出来,届时,这桩孽缘也就该黄了,怎么如今却把人家给弄哭了?
一个时辰后,苏峻见沈青行二人回来,却都没有骑马,盛思甜独自走在前面,而沈青行牵着马在后方,始终跟她隔着十步远的距离。
二公主今日穿着湘妃色的窄袖流仙裙,浅粉色的披风镶一圈雪白的绒毛,整个人好像初春映水的桃花。可偏偏她从苏峻面前经过时,看到篱落,嘴角微微一抿,通红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苏峻顿觉事态不对,见沈青行垮着脸走来,便上前问:“您不会和二公主吵架了吧?”
沈青行咬了咬腮,好看的脸部轮廓也微微凹下去,道:“我才懒得跟女人吵架。”
苏峻困惑道:“那二公主刚刚怎么哭了?”
沈青行一怔,随即皱眉:“怎么又哭了?”
苏峻瞪眼:“又?”
沈青行瞥见他那充满渴求和探索的眼神,眯了眯眼,道:“你没事可干了是吧?”
苏峻立马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扭头催促众人准备出发。
随后,苏峻本想去接过沈青行手里的缰绳,却被对方避开。
苏峻道:“您要骑马?”
沈青行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她以前明明会骑马,怎么突然又不会了?”
苏峻听罢,紧随着问:“您让她一个人骑马了?”
沈青行顿了半晌,薄唇紧闭,不服气似的应了声嗯。
苏峻脑子一转,立即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又好笑又可叹:“将军,二公主就算真会骑马,那也是在宫里,身边儿有下人陪着呢,怎么能咱们这些行军打仗的男人相比?”
他凑近两步,低声道:“恐怕二公主一开始是被吓哭的,刚刚回来又是被委屈哭的,觉着你在欺负人家呢。”
沈青行心道,我本来就是在欺负她。
只是没想到会把她欺负哭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每日三更,不长,白嫖,路过的觉得还凑合的好心点点收藏和评论,感激~
第7章 赔罪
明殿之内,兽炉中焚着的龙涎香散发着幽幽清香,龙案之上,年逾半百的盛仁安偶尔轻咳两声。
宫人开了殿门,两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信步而入。
“父皇。”
盛仁安抬起略显浑浊的眼,越过成堆的奏折,落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
殿下是三皇子盛泽宁,和五皇子盛韬。
盛仁安合上奏折,对盛泽宁道:“岳阳水患,朕想派你二人前去视察一番,一则赈灾,二则体察民情。”
“尤其是韬儿,去跟你三哥好好学学,别整日想着浑水摸鱼,虚度时日。”盛仁安拍了拍扶手,语重心长地看着盛韬。
盛韬从小就资质平平,说话做事毫无自己的主张,如今再过一年便及弱冠,却还是整日无所事事。
他一向怕吃苦怕麻烦,这会儿听了盛仁安的叮嘱也是一样:“二哥和三哥不相上下,怎么不让二哥也去,再说儿臣去了也没什么用。”
“放肆!”
盛仁安气得一捂胸口,紧接着猛咳几声,身体剧烈起伏着。
盛泽宁急忙上前安抚,道:“五弟心直口快,父皇放心,到了岳阳之后,儿臣一定好好教导他。”
盛仁安缓了半晌,看到盛韬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摇头长叹一声。
半炷香后,二人并肩退出了殿门,长夜乌黑,宫灯飘摇,宫墙的树影在晚风中婆娑轻晃。
半晌,饶是一向好脾气的盛泽宁,但也忍不住低声斥责起自己这个不成材的五弟:“你可知父皇对你用心良苦,他大病未愈,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来气他?”
盛韬啧了一声,挠挠头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和二哥本来也差不多就是太子人选了,我去凑什么热闹啊。”
盛泽宁凝眉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盛韬道:“不过父皇让你去岳阳赈灾,这不就是在帮你拉拢民心吗,我看二哥多半是没戏了。”
盛泽宁顿步沉声:“住口!”
盛韬吓得一哆嗦,瞟了眼对方的脸色,悻悻地闭了嘴。
盛泽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口无遮拦,便转身就走,熟料夜色太深,这一转身竟撞上一位途径的宫女。
宫女跌倒在地,怀里的药包也散开了,一看对方是三皇子,她也顾不上捡药,急忙磕头求饶:“奴婢愚钝,冲撞了殿下,请三殿下恕罪!”
盛泽宁道:“罢了,起来吧。”
宫女慌忙叩谢,随后爬在地上捡药,盛泽宁见她手忙脚乱,便俯身也替她拾起了药包,但见其中药材有好几味,夹了许多色泽鲜艳的药材。
宫女诚惶诚恐地道了谢,盛泽宁看到她的脸,依稀有几分印象,但也没有细问,便放她离去。
盛韬走过来,见他望着宫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那女子长得特别好看吗?”
盛泽宁的思绪顿时被打断了,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
腊月中下旬,天空逐渐飘起雪粒,但到衡阳后,即使下一夜的雪也会顷刻间融化,南方很难看到雪,更别提积雪。
自打盛思甜哭过那回之后,沈青行这一路上收敛了不少,基本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能翻篇。
至少在盛思甜这儿,这一篇还翻不了。
沈青行大概看出来她对他心存芥蒂,他自觉此事也似乎确实有点儿过了。这日到了衡阳之后,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独自去找了一个人。
衡阳城虽比不上岳阳的繁华,更比不上汴京,但胜在民风淳朴,大街小巷都有一股潇湘特有的烟火气息,让人轻易生出归属感。
知味楼算起来是衡阳城数一数二的大酒馆,一楼多是行脚客,二楼多是世家公子、文人雅士,有姑娘作陪。三楼的雅间则只接待特定的贵宾,沈青行便在这一列。
三楼每日戌时都有一位常客,往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有时心情郁结,会独坐到亥时,而他每次不仅只是喝酒,还有一门手艺——木雕。
此人恰好是沈青行的朋友。姓氏与他的爱好是一个发音,姓穆,单名一个寒字。
“哟,沈将军回来了。”
穆寒手里拿着一个未完工的机关小鸟,说话时面带淡淡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浮于表面,一举一动皆是疏离,但却不会让人感到虚伪,反而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就该如此。
沈青行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脱了鞋,在软垫上盘腿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拿起酒杯,却不喝,盯了杯子半晌,眼皮也不抬:“我有事请教你。”
头一回听说沈青行要向自己请教,穆寒微微诧异,放下了机关小鸟,抖了抖衣服上的木屑,正色道:“将军请讲。”
沈青行撑在膝盖上的大掌微微紧了一下,依旧举着杯子,也盯着杯子,好像是在跟他手里的酒杯说话似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夫人惹哭了。”
穆寒听了半句,目露疑惑。
沈青行顿了顿,又道:“不过他本来也不喜欢他的夫人,哭不哭的倒无所谓,就是觉得……好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穆寒轻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板,了然道:“明白。”
沈青行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他想知道,女人怎么哄?”
穆寒摸了摸下巴,顺带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说:“尊夫人……”
“不是我夫人!”沈青行紧捏着杯子沉声打断他。
穆寒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对对对,是你那位朋友的夫人,性子如何?”
“差。”沈青行不假思索地回答。
答完,又微微皱眉,盯着杯子里的酒若有所思,片刻,道:“成了亲以后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