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的话?只是世人都传长福殿下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一见,胆量着实一般。”
盛思甜惯会审时度势,“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温姑娘不必把我当个人物。”
她抬脚欲往出口走,却听温如意在她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你若踏出去一步,可就别想沈青行还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盛思甜顿时一僵。
且不说休渡泉正在她的地盘上,沈青行右手有伤,提刀都不能,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在山上,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回头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温如意婷婷袅袅地朝她走过去,这几步算是她今年以来走得最迟缓的几步的,瘦直的腰背微扭着,透出别样风情。
“我要你从七十二门中选出八扇门,每过一门便有食物和水,成功过了八门之后,你就自由了。”
期末考四选一她都不一定能蒙对,现在让她七十二选八,这要是换成单选题,那岂不就是九选一?
盛思甜哑口无言了半晌,迟钝地动了动唇:“您也太高看我了。”
实则,这难题本来也不是冲她出的。
温如意美眸轻动,眼底隐含几分忿忿不甘。
“那就要看他肯不肯来帮你了。”
盛思甜没怎么听清,正想询问,温如意却连余光也不分给她,目不斜视地走了。
“沈将军这条命可都在你手里了,好自为之。”
余音绕耳,在地宫昏暗的大门口久经不散。
盛思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着时长时短不停跳动的火光,往前走近了几步。
却见那三面堵死的石墙,角度不一,但个个儿挨得密不透风,细看时,墙上绘着三幅画,从左到右,分别是鹤拜仙翁,阎罗提审,天王斩妖。
只是下笔的角度很奇怪,有些主次不明,除了几分迫真,毫无美感。
也没个提示,盛思甜坐在地上干瞪眼了一炷香时间,脑子都快炸了,她伸出手指点兵点将,最终迟疑地落在了第二面墙上。
“太阴森了。”
她自言自语罢了,转而指着鹤拜仙翁,心道这一看就是转发许愿图,八九不离十。
反正横竖都是瞎猜,她横下心,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正打算去摸第一扇门时,身后的石阶上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等等。”
第35章 恩怨
盛思甜怔怔地回过头,顿时傻了眼。
“裴将军?”
裴尧风一身荼白色衣袍,乌黑箭袖,肩盖披风,长发被一根象牙白色丝绳随意扎束,表面看端的是闲雅翩翩,实则是连夜赶来,来不及束发带冠。
盛思甜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尧风看到她安然无恙,又想起温如意带给他的信上说的不过来二公主必死无疑,再看看眼前这些石门,心里宽慰几分又叹息几分。
“此事倒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
“什么事?”盛思甜听得云里雾里。
话音刚落,地宫出口大敞的石门赫然封上了,大张的兽嘴蒙了一面墙,再不能进食。
盛思甜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推门,自然无用,至此,才缓缓觉悟过来。
“温如意……她在等你?”
裴尧风对此不置可否,道:“温如意性情古怪,又十分执着,不按她说的做,恐怕我们是出不去的。”
盛思甜想起昨日江槐安说了句不清不楚的,他们二人有什么误会之类的言语,不禁疑惑:“你们有过节,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尧风一贯作风是不露声色,不多言谈,闻言却是浑然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嗓子稍显凝滞起来,微微清了清。
他这一番细微的异样,顿时让盛思甜思绪纷飞,回忆起了几个月前,她刚刚“复活”之时,在长福宫枕头底下发现的那枚平安符。
以前那个盛思甜,曾经大胆对裴尧风示好的事儿,难道都传到这儿来了?
难道温如意把她视为情敌?可若是如此,为什么她还要把裴尧风骗到这儿来?
盛思甜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乱,惶惶不安地瞧了眼裴尧风,“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裴尧风习惯双手交叠放在身后,步伐沉而稳,落地几乎只闻沙石摩擦鞋底的窸窣,他站定在三扇石门之前,深色眸中微有异样,看上去是在看画,眼底却有几分回避之意。
“误会。”
盛思甜:“什么误会?”
裴尧风沉默了一会儿,面无波澜地转身直视她的眼睛,义正辞严:“你我之间过去之事,温如意事无巨细,全然知晓。此次是裴某人牵连了二公主,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诚恳道歉,让盛思甜消化了半晌,她猜想不到以前的“自己”到底对这位裴将军做了什么不耻之事,竟成了温如意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脸颊微烫,窘迫地觑了眼裴尧风,“倒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以前也……的确是任性了点儿,给将军带来了不少困扰,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听闻她软绵绵的话语,裴尧风目光不移,眸深如夜,心中却不肯认同。
“殿下言重了。”
裴尧风不会撒谎,他说言重了那就是言重了。因为以前所有人都觉得,盛思甜就是他的困扰,殊不知,她同时也替他挡去了不少麻烦。
盛思甜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随后道:“既然都是过去之事,裴将军也无需再介怀。只是我家将军还在休渡泉养伤,温如意又在这时候把你骗到此处,她会不会……”
大越朝俩将军现在全在她手里,这要是遇上个心术不正的,怕是要反天。
裴尧风听出她的担忧,摇了摇头,“她尚且没有这个胆子,无非是想与我了却一桩恩怨罢了。”
盛思甜张张嘴巴,真的好想问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继续追问,又怕对方觉得她一个堂堂公主刨根问底过于聒噪,便忍住了。
这一刻,真是无比想念张遥林那一身孤胆。
好在裴尧风似乎很是坦然,并没有打算跟她打哑谜。
“殿下不必着急,之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盛思甜眼眸微亮,随后循着他的视线,看向三扇石门。
片刻,裴尧风问她:“殿下可懂画?”
他是个武将,最多读过几本兵书,诗画并未涉猎。
盛思甜抬起手,细白的食指和拇指间微微隔开一条缝。
“一点点。”
裴尧风:“那依殿下来看,这几幅壁画有何蹊跷之处?”
盛思甜刚刚已经看过几遍,此时便飞快地扫了一眼,道:“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何解?”
第一幅那鹤拜仙翁,仙翁明显是主角,仙鹤的翅膀却占了大半。第二幅阎罗提审,阴判官瞪着眼,目眦尽裂,阎罗王却成了陪衬。第三幅倒是中规中矩,天王在云端斩妖魔,祥云遮住了灾祸遍野的人间。
裴尧风听罢,问她有什么想法。
盛思甜想了想,指着最右边的天王斩妖,“如果用排除法的话,可能是这扇门,因为它落笔的角度比较正常。”
“那你刚刚为何会想选第一幅?”
盛思甜:“……我猜的。”
裴尧风听她分析了半天,以为她心里真有什么盘算,如今听来,眼皮不自觉地多眨了两下,未语。
地宫的空气委实不怎么新鲜,一股子泥尘的混浊气味,盛思甜揉了揉鼻尖,瞄了他一眼。
“温姑娘把你引到这儿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报复,她弄这么三幅画,可能是暗指什么,你要不要再仔细回忆看看?”
裴尧风从来就不关心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凝眉思索了片刻,没有头绪。
盛思甜小心提醒:“比如……您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半晌,裴尧风无动于衷,站在石门跟前,好像入了定。
盛思甜耐心地等了半天,不见回答,扫了眼三扇门,“不过温如意也没说选错了会如何,万一咱们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呢?”
说着,她试探性地把手伸向第三扇门,指尖正朝天王手中的斩妖剑,剑身微凸,看样子是个机关。
触及的前一刻,裴尧风半逆在黑暗中的长睫微微一抬,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不对。”
盛思甜惊得一哆嗦,盯着他温热的大手,脸上一红,赶紧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