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行的眉毛顿时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他拿起小木棍,不可置信地道:“这什么玩意儿?穆寒做的?”
盛思甜伸出食指点了点木棍一端,道:“这叫铅笔,难的不是木头,是中间的炭。”
沈青行便竖拿着,盯着中间的小黑点,差点没盯成斗鸡眼。
盛思甜笑了笑,随后扯扯他的袖子:“你帮我用小刀削一削吧。”
她随意一个举动,沈青行却心尖一痒,垂眼看了看她的手指,舔了舔唇:“等着。”
他起身去取了一把匕首回来,随后按照盛思甜的要求,只削外边儿一圈木头,中间的炭则稍加修刮,最终削成了笔尖的模样。
盛思甜开心地接过去,食指指腹在铅笔尖上摸了摸,见手指上有淡淡的铅灰色痕迹,道:“成了!”
沈青行第一次见她高兴成这样,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木棍,道:“这能干什么?”
盛思甜头也不抬:“画画。”
沈青行百思不得其解:“你搞这么久就是为了用它画画?”
盛思甜:“你不懂。”
沈青行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可能不懂,我画的画王太傅都夸过。”
盛思甜懒得跟他争,她拿到铅笔后已经手痒难耐,现在只想回去练练速写。
她随口敷衍:“好好好,你厉害。我先走啦。”
她正想下榻,却被沈青行一把捞回去,道:“你还没说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儿呢?”
盛思甜被喜悦冲昏了头,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道:“我今天不想去福城。”
“不行。”沈青行想也没想直接否决。
盛思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刚刚明明说好了答应我的。”
沈青行一时语塞,移开视线想了片刻,心不在焉地说:“行,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盛思甜狐疑道:“你这人真奇怪。”
一会儿答应一会儿又不答应。
但她也打算细究,反正只要不去就行了。
可正等她想起身回去的时候,又听沈青行不紧不慢地道:“今天可以不去福城,明天去。”
盛思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占了措辞上的便宜,气得一扭头:“沈青行你……”
沈青行则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盛思甜咬牙切齿了半天,抿着嘴角道:“不要脸。”
沈青行听罢,面不改色,一伸手便轻松夺过了她手里的铅笔,在指间转了转。
“敢骂本将军不要脸,你胆子不小啊。”
盛思甜急了,下了暖榻伸手去抢,但每次都被他轻松躲过。
第15章 行
沈青行生得高大,四肢又长,逗她跟逗猫似的。
盛思甜抢了半天,气得直跺脚,见他举着铅笔好几次差点戳到墙上,生怕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笔还没用就少了一截,急得一咬牙,提起裙摆就爬了上去。
而沈青行万万没想到她会爬到自己身上来。
他依旧高举着铅笔,却不敢胡乱动弹,只是不由地放轻了呼吸,盯着怀里的盛思甜发呆。
而盛思甜卯足了劲儿依旧够不到,正想站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几乎趴在沈青行身上的。
她脑子里嗡嗡响了片刻,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两人视线相撞,大眼瞪小眼,就和旁边桌上的木雕一样。
二人红着脸瞪了对方半晌,还是盛思甜先开了口:“笔还我。”
沈青行:“不还。”
盛思甜气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还抢人家东西!”
沈青行听罢,微眯了眯眼,右手轻轻扶住她的腰,低声问她:“你觉得我是不是?”
盛思甜心跳如雷,脸红得快要滴血,又惶惶不安地望了眼还被他举在头顶的笔,吵架的气势登时输了一大截。
铮铮铁骨消失殆尽,她语气中半是埋怨半是央求,抿嘴小声:“沈青行……”
沈青行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听得他心头发痒,甚至还想再多听几遍。
她几乎不会尊称他一声将军,每次都是直呼名字,不过这样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沈青行微微埋下头,盛思甜见他眼底深邃,薄唇微张,凑得越来越近,立即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等了片刻,却听沈青行低低一笑。
她睁开眼,见他唇角上扬:“你不是会用它作画吗?画一张给我看看。”
午后,因为启程的时间推迟到了明天,苏峻听闻城东庙会今晚有烟花表演,便去书房问沈青行。
沈青行坐在书案前,不知低头在看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头也不抬地说:“知道,我已经约过二公主了。”
苏峻哑然地张了张嘴,似乎又觉得自己多余,干站了半晌,正想告退,却见沈青行忽然抬起头,指间夹着一张纸,比在自个儿脸侧,问他:
“像吗?”
苏峻一时间忽略了他略显骄傲的目光,盯着那炭笔描绘的画像,奇道:“像,简直太像了。”
他走上去仔细看,只见那画上的五官,神情,乃至头发丝儿,都像是照刻上去的。
沈青行听罢,微微挑眉,又自己欣赏一遍。
旁边的苏峻看了一会儿,又有些遗憾地说:“像是像,不过这种画法实在太逼真了,反而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沈青行:“少了国画的韵。”
苏峻稀奇道:“哈?”
沈青行眉间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继续说道:“这是二公主自己说的。她说她的画法讲究写实和形似,而我们传统的画法讲究意境和传神。可能这幅画现在放到大街上会被贬得一文不值,但在她看来,不论是用炭笔还是用毛笔作画,二者各有各的美感,各有各的可取之处。”
他微顿了一下,似乎回忆了片刻,才缓缓地重复了一遍盛思甜说过的话:“求同存异,兼收并蓄,才能百花齐放。”
说着,兀自笑了起来,盯着手边的画像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可爱。”
“……”苏峻坐立不安地在旁边僵了半晌,没了主意。
应一句吧,感觉他家将军已经深深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了,不应一句吧,他现在搁这儿干杵着又真的很难受。
好在沈青行痴笑了会儿又清醒过来了,像是刚发现旁边还站着这么个人似的,抬眼盯着他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苏峻指节擦了擦鼻尖,指了指他的画:“好看,逼真……”
刚夸没两句,沈青行不动声色地把画纸翻了个面,依旧定定地盯着他。
苏峻一向识趣,见此虚虚一笑,立马禀了句属下告退,溜之大吉。
入夜后,春节的洋洋喜气比白天更为浓烈,十里长街明灯如昼,衡阳城在沈家黑袍军的守护下,又度过了安定祥和的一年。
街上的百姓都见过沈青行的模样,他们对这位大将军仰慕钦佩,不过有时也会太过热情。加上今天是春节,沈青行若是贸然去人群里晃悠,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便提前让张遥林去租了艘船,张遥林出身水乡,是会摇船的。几个大男人在靠岸的船上等了半晌,终于看到苏峻驾着沈府的马车赶来了。
湘江水冷,暮风吹柳,河畔的花灯照映这深冬的夜色,与长街的热闹人声和酒馆小调相融,俨然一幅绚烂的温柔之乡。
从马车停下的那一刻起,沈青行便没有移开过视线,等了两秒,苏峻抬手掀帘,只见盛思甜身穿鹅黄色的冬装,微弯着身子跳下了马车。
盛思甜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见了一路的花灯美景,这会儿下了车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沈青行见她大有冲上街的征兆,立即决定先发制人,几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盛思甜回头一看来人,又缩了缩手,却挣不开,旁边的苏峻和其他人假装没看见,眼睛都快瞟到天上去了。
她脸颊微红,小声抗议:“你干嘛呀?”
沈青行紧紧包住她的手,道:“随我上船。”
他拉着盛思甜上了船,这船舫不算太大,但容下二十多人绰绰有余,沈青行只带了几个下人和十来个侍卫,水面风冷,他便带着盛思甜进了舫内。
岸上有人卖河灯,也有很多人买来放河灯祈愿,盛思甜趴在船舫的窗户上,看着水面上飘浮的万千花灯,好像身处璀璨的星河一般,如梦似幻。
沈青行也在她旁边趴着,看了会儿河灯,又支起脑袋看她,道:“怎么,你也想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