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会换手写……”
穆辞上前,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停在他左侧,令内侍抬起李贵姬左手手腕,凌厉的黑眸扫视了片刻便道:“你左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处的茧子从何而来?”
李贵姬呼吸一窒:“是……我以前做事时留下的。”
“做何事?”穆辞勾了勾唇:“可是为皇上抄书?”
李贵姬诧异地抬起头,这是皇帝幼时的秘密,只他与皇帝两个人知晓,皇帝失忆后,就剩他自己知道了,穆辞怎会得知?
叶安如今的字迹已完全变了样,穆辞处理过一段时间政务,有时也会需要参照旧例,这其中就有叶安“失忆”前的一些批示,从吴英处搜到字条时,穆辞觉得有些像以前的御笔,李贵姬伺候过笔墨,会熟悉御笔很正常,许多贵族子弟都让伴读、小厮抄过书,为了不让人看出是代抄,还会让他们模仿自己的笔迹,而左手写字,对于别人来说稀奇,穆辞却不陌生,在军中,派去敌方的卧底几乎人人都会,换手写情报,是一种自保。
穆辞道:“你是自己写,还是由我命人去把你当年抄的书都找出来?”
皇子的课业,宫中都有备案。李贵姬左手写的字只是与御笔有一点像,并非一模一样,但指使吴英传流言的字条也是这种笔迹,就耐人寻味了。
李贵姬发了半天呆,一直绷紧的身体似是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喘了一口气道:“不必再核实了,就是我写的。我、我对皇上一派忠心,是担心皇上受蒙蔽才……”
穆辞冷冷道:“皇长子身世,皇上、太后均已做澄清,你再传流言,便是构陷皇子。”
“……不!”
李贵姬知道构陷皇子是多大的罪名,他完全是为了打击穆辞,并非针对小皇子,是穆辞故意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乔妃当众质疑龙嗣身世,尚且未受任何惩罚,为何轮到我便是构陷皇子,连你也觉得我低人一等吗?”
“李贵姬,你弄错了。”穆辞厌恶地道,“乔云霆虽质疑过龙嗣,彼时承恩录确有疏漏,他只是核对承恩录,实际并未对龙嗣做出格之举。而你明知皇上、太后的旨意,在皇长子出世之后,仍传出这样的流言,你要让皇长子如何自处!”
李贵姬矢口否认:“不,我只是想……”
“只是想打击我,对吗?”
穆辞接着他道,“我在战场奔过命,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你便是拿把刀砍我,我都未必会拿正眼看你,只是你不该拿皇长子的身世做文章。莫非你以为,光说我窃取皇子生父之名,就牵扯不到他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皇长子的处境?”
“我、我……”
李贵姬确实没怎么想过小皇子,光是皇帝与宸妃一起推着推车,推车里是小孩子的画面已深深刺激到了他,他日也想,夜也想,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乔云霆能厚着脸皮去昭阳宫,他做不到,他没对小皇子下手,就已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了。
他也知道,皇帝快要立后、立太子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只是流言才传出去没多久,穆辞就来兴师问罪,李贵姬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真是没用,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依宫规,降为贵人,罚俸半年,挪出云光殿。”
穆辞冷漠的声音道出了对李贵姬的判决,宸妃掌管宫务,云光殿无人不从,李贵姬高声哭喊,被立即褪去了对应品阶的宫装,由内侍推着带走。云光殿内的一应物件也即刻被查封。
王星仁匆忙跑过来:“主子,不好了,奉圣夫人大哭着来了……”
穆辞沉声道:“挡了。告诉她,勿阻挠执行宫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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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辞vs李贵姬
其实都很好打,除了boss
此时风暴中心的皇长子:裹着尿片滚来滚去
第73章 爱妃
殿外不多时传来老妇怒吼:“宸妃, 你竟敢不让本夫人入殿, 我儿只不过是做错了一件小事, 你竟如此公报私仇!”
李贵姬久未见到吴英,心里有鬼, 提前求人给奉圣夫人递了信, 请她不论如何要入宫一趟。平时奉圣夫人入宫总是要这要那, 惹得其他妃嫔私下耻笑, 李贵姬碍于面子, 很少叫他娘到云光殿来,可是如今也顾不得了。
奉圣夫人才刚入宫,就听说李贵姬被宸妃降为贵人, 原因是构陷皇长子。奉圣夫人懵了, 她儿子不过传了些宸妃的闲话,与皇长子有何关系,且民间谁家私底下没嚼过舌根?
老太太起初真没觉得有何大不了,但是儿子位份都降了, 她要与宸妃理论,宸妃却避而不见, 她身为皇帝乳母,竟被拒之门外,李老太太甚觉丢脸, 又哭又嚎, 拿来拄的一根黄花梨木寿星拐, 原是做寿时太后所赐, 李老太太平时必要拄着显威风,这会儿直接抡起来敲打不让她入殿的内侍们。
倒霉催的几个内侍,既不敢得罪宸妃,也不敢得罪老太太,白白挨了好几下。
殿内,王星仁小声劝道:“主子,奉圣夫人到底是皇上乳母,年纪也大了……”
穆辞瞥他一眼:“挪张椅子出去,传两名太医过来盯着。”
王星仁:“……”
这意思竟是由奉圣夫人在外头闹腾,只要太医看着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穆辞向来说一不二,王星仁也是担心他得罪奉圣夫人,惹得皇帝不快,领了命亲自端了把红木椅并几个软垫子出去,赔笑脸道:“主子正在忙,夫人若是累了请先歇会儿。”
他也是一派好意,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李老太太一个巴掌就扇了上来:“本夫人乃皇上亲封,宸妃不过区区妃嫔,竟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你一个没根的奴才,也敢凑到本夫人面前来!”
王星仁跟着皇帝与宸妃,在后宫内侍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冷不丁吃了一掌,心里颇有些恼怒,语气冷淡地道:“奴才的确不敢在夫人面前蹦哒,但是奴才的主子乃后宫之首,奉旨掌管六宫,夫人年纪大了,还是别太冲动,此地是皇宫,吵吵闹闹对夫人名声也不好。”
王星仁眼神示意,内侍们把李老太太硬是搀到了椅子上,李老太太啐了一口唾沫,宛如泼妇骂街一般破口大骂,王星仁听了都有点脸红,请太医在旁候着,自己回主子身边伺候了。
李老太太嚎了半天没人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地,内侍要扶她,李老太太便哭天喊地,只道谁敢碰一碰她,她便咬舌自尽,闹得内侍也不敢轻易靠近。
乱哄哄的声音传进来,穆辞只镇定道:“随她去,静下来再说。”
李老太太到底年岁摆在那里,哭骂了两场之后就不怎么有力气了,穆辞这才出了殿,着内侍将李贵姬触犯的宫规念了一遍。
李老太太头发蓬乱,发簪都掉了几只,灰头土脸,不敢置信:“你骗我,我儿怎会如此?”
穆辞与李贵姬对质时,自有内侍记录李贵姬的口供。穆辞命人将记录递给李老太太看,李老太太摇头:“本夫人不识字。”
穆辞令人诵读,李老太太仍倔强道:“不可能,定是你嫉妒,栽赃污蔑!”
一旁王星仁快被气笑了,忍不住就道:“主子凌驾于四妃之上,深受帝宠,犯得着嫉妒他?”
李老太太眼珠一转,她认定内侍拿着的是对她儿子不利的证据,趁着内侍不备,将口供抢过来团了团塞进嘴里,硬是咽了下去。
李老太太大声道:“你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穆辞:“……”
穆辞唇角抽了抽,命人又拿来几份口供,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不留底,就给随便什么人。
穆辞挑眉,似在道,如何?
李老太太一看要再抢,这回内侍都机灵了,老太太抢不到,只能喘着粗气,光火地瞪着穆辞。
李贵姬被贬为贵人,云光殿所有李贵人之物都被查了一遍,挪出殿去,穆辞命人关上殿门,欲返回昭阳宫,李老太太声嘶力竭道:“我乃皇上亲封的奉圣夫人,我要去请皇上做主,宸妃,你给我等着……”
穆辞漠然瞥了她一眼:“我按宫规办事,奉圣夫人请便。”
穆辞要走,叶安杀到了。李老太太年纪虽大,目力仍好得很,一见玄色的龙袍飘过来竟又有了哭嚎的力气,一边发疯似地磕头,一边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