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每次他要是感冒生病了,只要他睡醒睁眼就能看见唐嵘,后来他自己都忘了这事儿了,可唐嵘却还在每次他感冒生病的时候,一直这么坚持。
陈温行听到旁边有仪器正在缓慢地“滴”一声,“滴”一声滴叫,他觉得刚刚那会儿全身都像被石头压着的沉重感少了一些,他能感觉到在被子里握住他手的那只大手上传来的炙热温度,陈温行都能想起这双手上哪里有茧。
唐嵘握住他的手鲜活有力,陈温行都觉得唐嵘的心脏跳动的律动都像是从他的手心里穿过来,带起了他的心跳。
“温温,秦朗已经醒过来了。”唐嵘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床边响起,陈温行心跳骤然停了一下,又急速加快,“医生说小文的情况很稳定,估计明天也会醒过来。”
对了,小文陈温行另外一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我其实很开心。”唐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男人会生孩子确实是很不可思议,也没有例子出现过,可那不是说你就是怪物,那是上天可怜我,才赐给我你这块至宝。”
“温温,那是你和我的孩子,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觉得你是怪物?我感谢都来不及,你知道吗?”
“那可是,你和我的孩子啊……”
陈温行鼻子控制不住地酸涩起来,牵连眼部神经,连着眼眶也酸涩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内有泪水,然而因为双眼闭着,一时半会儿闯不出去。当初他得知自己可能怀孕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随后泛上的是恐惧而不是惊喜,他惶惶不安了好几天,骗唐嵘外头有比赛,结果躲在家里好几天,直到灰狼找过来。
就在从灰狼那里建立起信心想找唐嵘坦白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了唐嵘和徐高安的谈话,唐嵘答应娶女人,他答应娶施新莲。
再后来的事情陈温行记忆仿佛在这里被切断,什么都想不起来,而更之后则是兵荒马乱,陈温行连想都不愿意回想。
正这么想的时候,陈温行感觉到唐嵘小心地将他的手拉出去,随后他的手指碰到了柔软的唇瓣,陈温行的喉间瞬间发紧,“当你在我面前晕过去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会再次失去你,我不能再照顾你,再也看不见你。”
唐嵘嘴唇抵着陈温行的手,低声说着,“如果再来一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温温,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原谅我一次,原谅哥一次,让我再有个机会照顾你,照顾你们……”
陈温行从没听过唐嵘这么示弱的语气,在他的印象里唐嵘一向是胸有成竹自信的模样,他不乐意说话,但也不是那种单字儿蹦那种不说话,偶尔他也很会说。他冷静,强大,偶尔会有点孩子气,是属于会干不说的人,陈温行是很少听唐嵘说过甜言蜜语,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表达他有多喜爱他。
就和他回京城遇到的唐嵘,比起以前更加沉默,沉稳,冷静,然而,陈温行恍恍惚惚地想起,唐嵘刚见到他的时候,那副难以自制的惊喜激动和不敢置信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嵘落泪。
陈温行觉得自己心里刻意封上的城墙摇摇欲坠。
唐嵘指腹蹭着陈温行的手指,声音里带着乞求,“别再让我失去你,温温,我爱你。”
摇摇欲坠的城墙轰然倒塌,陈温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和各种他说不上来的仪器,他转了转眼珠子,看向突然噤声红着眼眶的唐嵘,费力地说了一声,“你是不是早知道我醒了……”
第43章 答案在他心里
陈温行半靠在床上,唐嵘将床头调高,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得舒舒服服的。陈温行看着他忙前忙后也不阻止,反而问道:“小文怎么样了?”
唐嵘最后在移了移椅子往陈温行的床边更靠近了一点,“情况都稳定下来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等你好点儿,我再带你过去看看他。”唐嵘替陈温行掖了掖被子,生怕漏了点风吹到他,他的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经过陈温行这次差点休克的昏迷,唐嵘算是彻底清楚了。
陈温行看着因为没休息好眼下一片淤青的唐嵘,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大概是因为他醒得突然,唐嵘下巴,嘴边冒着一圈来不及刮掉的青色胡子渣。
陈温行看着看着,憋不住地就心疼了,“多久没休息了?”
“没多久。”唐嵘忙活完掖被子才把手停下来,看着陈温行轻轻笑了下,想借此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神色不太难看,“真没多久,你也知道我容易黑眼圈。”
陈温行看着他没出声,唐嵘又说了两句,在他的眼神下说不下去了,便道:“我不敢休息,怕我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陈温行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摸一下唐嵘的脸颊,然而手还没勾着的时候唐嵘已经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贴上他的脸了。唐嵘握得极紧,陈温行手有些生疼,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面容丝毫没有波动,他的手指在唐嵘的手里艰难地动了动,“你在那儿陪我再睡一下吧。”
唐嵘侧过头看了眼用来陪床的床位,又转头看着陈温行,似乎在犹豫听不听他的。
见状,陈温行道:“等你睡醒了,我想和你谈谈。”
唐嵘极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后终于是点点头,“好。”
唐嵘替陈温行调整了更舒服一点,让他即使再睡过去也不会累的姿势后,在陈温行的目光下在旁边陪床位躺了下来,由于是单人床,唐嵘又人高马大的,整个人挤在上头显得有点可怜兮兮。陈温行就这么侧着头看他,唐嵘也在看着他,两人隔着一张椅子的距离遥遥相望。
陈温行轻声道:“睡吧。”
唐嵘最后在陈温行的视线下闭上眼,然而他睡的并不熟,偶尔会突然惊醒看陈温行还在不在,直到看到陈温行在看着他的时候才会闭上眼继续睡。后来紧绷的精神实在是受不了了,唐嵘很快就彻底睡了过去,陈温行看着他很久没再醒过来,才眨了眨眼,将头转回来看着天花板。
半晌后又侧过头看着唐嵘,看他即使睡着了依旧紧皱着双眉,他手动了动,从被子里伸出来,横过两床之间的距离,正好碰到他的头发,却碰不到他的脸。陈温行试了两次,才将手收回来,看着他没有出声。
陈温行心想,他现在和唐嵘算什么呢?
在回京城之前,他一直认为唐嵘早已经忘了他结婚生子了,他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唐嵘不承认陈清文,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也要让他知道清文是他的孩子。可当他回来之后,他发现唐嵘没有结婚,他发现唐嵘从未放过自己,他发现这二十多年来,唐嵘就像自己一样,从未忘记过他。
就像是戴天越说的,唐嵘不是对他无心的,这么多年了,谁又能坚持这么多年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信念呢?
唐嵘一定是见到了伪装成自己的尸体,在外界,陈温行已经死在了那场绑架里,可是唐嵘坚持了二十多年他没死,更是一个人等了下去。
他这样的人物,要什么人没有,怎么就能一等等了二十多年呢?
陈温行还有陈清文能支撑着他,但是唐嵘呢?
他什么都没有。
陈温行细细地看着唐嵘,这是他从回来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仔细地看着他,大约是经常板着脸的原因,唐嵘眼角的细纹不像他的那么明显,他的五官比起当年更加成熟分明,也更加的沉稳,眉眼间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种沧桑。
陈温行有些恍惚,唐嵘也不年轻了。
过了曾经年少轻狂的年纪,陈温行曾经那些嚣张刺人的棱角也早已被磨平,但唐嵘那句话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但陈温行想,对他影响大的可能不止是唐嵘的那句话,更是他最后没撑住,出卖了唐嵘。
这是他不愿意承认,却又像根刺存在最深处的,最不能被原谅的理由。
他下意识的逃离,一次又一次地用孩子小,用孩子离不了人的借口让他不去找唐嵘,更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唐嵘头上。是唐嵘放弃了他,是唐嵘抛弃了他,是唐嵘不要他。
但唐嵘有错,他没错吗?
他不肯承认,这二十多年的分离是他造成的,更不肯承认,他一躲那么多年,是因为他不够强大,因为他害怕了,怕看到唐嵘结婚生子,怕他知道自己出卖了他不会原谅他,是他的怯弱让他不敢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