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宋如烟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就噎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
--若秦庸猜黄芪竹荪和桂花蜜藕自是极好,她提前尝过,黄芪竹荪虽然偏淡,却也算可口,至于桂花蜜藕,只多放了些蜜汁,甜也不至于太过,她可以借机假装谦逊地卖弄一番。
若是猜错也没关系,撒个娇发个嗲,娇滴滴的姑娘有哪个不喜欢?
就是秦庸猜不出也不打紧,娇憨是娇,娇嗔也是娇嘛!
谁知道他秦庸在姑娘面前不要说孟浪,竟是完全地不解风情,一句“不重口腹之欲”,就是爱谁做的谁做的之意,配上他那张冷脸,把她后面的话给完全堵死了。
宋如烟张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恨恨地往嘴巴里塞了一块蜜藕。宋如月见姐姐吃瘪,忍了两下到底没憋住,扑哧地笑了一声。
宋如烟脸都绿了,宋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在桌子底下踩两个女儿的脚,宋老爷尴尬地陪笑,给秦庸敬酒,秦庸以自己还未弱冠为由,滴酒未沾。
众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宋老爷胆战心惊,吃得宋夫人心力交瘁。
用过饭,宋家不好再留,也不好上赶着求人家收了自己的女儿,只得眼巴巴地看秦庸告辞。
秦庸倒是心情不错,看了半日的笑话,还省了一顿晚饭钱,公务虽然没什么进展,倒也不算白来一场。
一行人出了宋府,外面天色已黑,来时坐了轿子,回去时要听影二的线报,轿内容不下两个人,因此提前让下人套了马车在宋府门口侯着。秦庸上了马车不多时,影二果然自窗户翻了进来。
“主子。”
秦庸抬抬下巴,示意影二直接说。
“属下搜过柴房,并未发现与婧明公主有关的任何物品。”
秦庸点点头,对影二的话早有心理准备。
公主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期间一直有人在寻,若是有什么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早被寻回宫中了。况且关于宋府也就是一个没什么具体根据的猜想,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去探查一二,什么都没有才是正常的。
秦庸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么准,不然早早就劝她娘和离了。
“黄芪竹笋和桂花蜜藕是谁做的?”
“哪两个?”影二一愣,想了想又问:“有药材的和甜菜?”
秦庸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是宋芝瑶做的。宋家那个大一点的小姐急吼吼地拉着另一个嫡小姐进柴房让孙妈妈做菜,孙妈妈做了六个,还有两个是宋芝瑶踩着小板凳做的,宋芝瑶还讨好两位嫡小姐说保证让您一吃就吃出来不是孙妈妈做的菜。”
小东西还挺聪明的,可惜终究是不够老辣,若是生在一个好人家,将来也是个俊秀少年郎。可惜生在宋家,被主母磋磨,八九岁了还够不到灶台,又要装成个女娃娃。
秦庸又想起那孩子那双乌青分明眼睛,想起了自己养得那盆蒜苗。
“我走之后,宋修可曾提起过婧明公主或者自己的侧室?”
“不曾,”影二摇摇头,“倒是宋大小姐跑到宋夫人面前大哭一通,宋夫人命宋芝瑶到院中跪下,抽了一顿藤条,宋二小姐在边上拦也拦不住,属下溜出来时,宋芝瑶还在院中跪着挨打,孙妈妈跪在一旁大哭。”
“宋修也不拦着?”秦庸眉心蹙起,这么小的小孩儿,晚上又这么冷,跪在地上挨顿打怕不是要打坏了:“宋芝瑶不也是他的女儿?”
影二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拦着,只是劝宋夫人消消气。”
秦庸不说话了,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秦庸的手指头在小塌的矮桌上心烦意乱地敲。
他不想多管这些没所谓的闲事,但一想到那孩子的眼神儿就静不下心来。
自己小的时候也曾被秦正齐罚跪,也曾挨打,但到底秦夫人是当家主母,外家在朝堂上也有些地位,秦正齐还是有些忌讳的,起码不会往死里整治自己。
宋家那棵小蒜苗,才八九岁,还病着,这么带伤地跪上一晚,就算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又没有娘亲护着,仅有一个说不上话的老妈子,就算这次不留下什么病痛的,还有以后呢?
他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太太镇在上头,他还能长大吗?
秦庸闭了闭眼,似乎在做什么决定一般,睁开眼长呼一口气,然后扯下自己腰间的玉坠,递给影二:“把这个玉坠丢他们家栽蒜苗的花盆里去,动作快点。”
“啊?不是水仙吗?”影二抬头,满眼迷茫,看到秦庸脸色有些不郁,又道:“那两个瓦盆里?”
秦庸额头一跳:“还不快去!今天的事儿过去了,把《神农百草经》给我抄一遍!”
影二欲哭无泪,拿了玉佩翻出车窗,然后跟身后有疯狗追一样蹿上旁边的屋顶,一路朝着宋府 狂奔而去。
而疯狗,理了理袍子,掀开棉布帘,命车夫调转方向回宋府。
后一辆马车里的钱氏兄弟就只能从窗中看见,云胥阁越来越近,马上要到了的时候自家主子突然调转方向又往回走了。
第7章 勇孙氏怒斗恶妇,宋老爷玉坠卖儿
“秦大人的玉坠?”宋老爷捻着胡须,有些诧异,以秦庸的身份,一个坠子掉了也就掉了,家里什么玉坠没有?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秦庸却去而复返,就为了找一个玉坠,搞得他也有些紧张,心想着玉坠不会是很名贵吧?莫不是御赐的?
宋夫人也紧张得很,刚刚关起门来教训那小浪蹄子,险些被这京官儿撞见。
话说回来,她还没有为烟儿出气,故意在菜上做手脚搅了长姐的亲事,一个庶女而已,还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了,只抽几下藤条就一副快要断气了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偏偏这位秦大人,不但不解风情,还不合时宜。
秦庸斜睨这夫妻俩一眼:“正是,许是落在府中何处了,烦请宋老爷命府中的下人们帮本官一寻。”
宋老爷抹抹汗,哪有什么下人?宋府拢共就这么些个人,找起来也不是一时三刻能找到的,这位秦大人明着是让下人帮找,实际分明是让府中人都出来,想看看是不是什么人“拾”到了这宫里头出来的宝贝。
府中的下人不过老管家和孙妈妈两个,难道两个老东西真的有谁做出这等没脸的事?
往常这个时候宋府的人都歇下了,老管家是到底是外男,晚饭后是不会到主家的房中的,仅有宋芝瑶和孙妈妈会忙里忙外伺候老爷夫人小姐洗漱休息。
此时灯笼点起来,将后院照得亮堂,宋家大大小小站在院中面面相觑。
宋如烟忐忑不安起来:宋芝瑶那个小贱人今日长了满脸的疹,刚刚又被自己的娘抽个半死,现下躺在柴房中不便出来。若是被这秦大人瞧见了,少不得心里觉得自家母女苛待下人,若是被查出宋芝瑶庶女的身份,就更麻烦了。
不论是苛待下人还是苛待庶女,这名声都不好听,宋如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不想还未出阁就坏了名声,因此神色惶惶然地望向宋夫人。
宋夫人给宋如烟使了个眼色,宋如烟了然地点点头,走到秦庸身边福了福身:“不知秦大人的玉坠长什么模样?”
秦庸见宋如烟满脸谄媚却又要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来,心里腻味得很,眉头微皱懒得和她虚与委蛇,草草地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在孙妈妈的脸上停了片刻。
--孙妈妈脸上泪迹未干,但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是眼神有些闪躲,不住地往柴房瞧。
“宋老爷,怎么不见白日那个小丫头出来?”秦庸不理会宋如烟,径直问向宋老爷,宋如烟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站回她娘的身边去。
宋老爷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妈妈刚才见秦庸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片刻,给自己递了一个眼神方才移开,突然福至心灵,心里直道秦庸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忙到:“三小姐歇下了!”
“哦?三小姐?”秦庸重复了一遍孙妈妈的话,转头看向宋夫人,眼神幽深:“不是洒扫的丫头?”
宋夫人冷汗都要下来了,不敢说话,宋如烟也在边上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所幸秦庸没有在丫头还是三小姐上过多纠缠,只是对宋老爷道:“烦请宋老爷命下人把贵府三小姐请出说明缘由,下人们找起东西来不管不顾,冲撞了贵府小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