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遥也是如此,开心的时候就大笑,不开心的时候说话能噎死人。他那个聪明劲儿同辠王像极,心思缜密的程度似乎比辠王还要多些。
安如梦人在哆嗦,顾之遥的嘴也在哆嗦。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住手里的柳叶刀,手心汗涔涔得一片冰凉。
过了没多久,安如梦在地上爬坐起来,她这么半天总算是想明白了,事已至此,就是自己再如何哭叫也于事无补,不如让自己体面些。她坐稳了,默默拢拢领子,扶了扶刚才跌歪的发髻,又将散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额前的小碎发无论如何也抹不上去,安如梦顿了顿,又将自己的食指放到口中,蘸了口水才抿上去。
她这样捯饬一番,看着勉强又有点皇家贵女的气派了,才淡淡开口:“父王,这么多年了,你信他,不信我?”
这话一开口,安如梦的泪几乎要落下来。她心中也清楚,见到了顾之遥本人是个什么样儿的,辠王便要生疑,只是模样像倒也罢了,偏又是个脾性儿差不多的,更何况才刚知道辠王竟是收了个徒弟,而这徒弟不偏不倚正是顾之遥……顾之遥那行事做派,根本就瞒不住的。
果不其然,辠王听得自己出声,只皱着眉略看了自己一小会儿,眼神便又贴回到顾之遥身上去,口中只敷衍道:“你累了。”
似乎觉得这样对待安如梦总归不太好,辠王又回头点了一人:“你去扶公主起来,让她先歇着去。”
歇哪儿去?安如梦心中冷笑不已,回公主殿去么?先不说大殿里闹成这个样子,后宫自己进不进得去,她看了,辠王最信得过的手下是那叫李荣海的公公,可来扶自个儿的是辠王随便点的一人。
终究回不去了,自己对辠王留了防备心,辠王对自己便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安如梦任那下人将自己扶起来,皇上在后头就看着,也没有开口阻拦一句,两头自己都回不去了。
那下人扶安如梦的姿势还算的上是小心,安如梦慢慢走了两步,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跄了出去,那下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要去扶她,安如梦却借着这个劲儿像一旁的顾之遥扑过去,手中的匕首也亮出来。
都是他,都是他!若不是顾之遥,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顾之遥在褚丹诚的怀中,背对着安如梦,褚丹诚却在安如梦坐起来时便用余光看着她,见安如梦杀心又气,忙将顾之遥护在自己的身后,一脚踹在安如梦的肚子上。
安如梦被这一脚踢开,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这一遭离辠王远,辠王想要救人没赶上,但他并没收回向前跨出的步子,而是走到安如梦面前,伸出右手捏着安如梦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梦儿,你想杀他?”
他眼神森冷,安如梦瑟缩了一下,却又心头火气,也不顾自个的什么公主仪态了,疯子一般叫起来:“都是他!他该死!顾之遥该死!”
闻言,褚丹诚的眼睛眯起来。
早知道安如梦恨不得把顾之遥这枚心头刺拔了,可听她这样亲口叫出来,褚丹诚的眼神还是凶戾起来,就是安子琼在自己面前伤了顾之遥,都要被自己一刀割断了脚筋,更何况是安如梦?
然而轮不到褚丹诚来整治安如梦,辠王拖着安如梦的脸笑起来:“那你还是死罢,我容不得你了。”
他拖着安如梦下巴的手变成了一个成爪的形状,掐在安如梦的脖子上,猛地收紧。
安如梦觉得喘不过来气,双手抓住辠王的胳膊,用力捶打着,对方的手却想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住手!”皇上怒喝一声:“梦儿做的错事自有国法整治,你这像什么话?”
“呵,”辠王轻笑一声:“我了解你,皇弟,你心里头也是想杀了她的,毕竟她要杀的可是安然的儿子,不是么?”
说完这句话,辠王不再拖延,另一只手伸上来,抓住安如梦的脸,用力像边上一扭,安如梦的脖子发出一声让人胆寒的“咯噔”声,而后安如梦便软绵绵地垂下了双手,再没了生息。
安如梦没了呼吸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看见了婧明长公主在绣坊门口蹲着,将顾之遥揽在怀里,听见自己走近的脚步声,抬头看见是自己,便温柔地笑了:“阿蛮,快来,娘给你买了糖。”
“娘……”安如梦眼眶湿了,忽然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是绣坊的小阿蛮,快跑两步扑倒娘亲的怀里,“娘,阿蛮想你了。”
第194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手足骨肉皆可杀
听到安如梦脖子被辠王扭断的声音时,顾之遥才回过神来望向两人那边。
辠王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经历了厮杀后的脸上一点儿血都没沾,手臂上却有几道被安如梦用指甲划破的抓痕。
安如梦萎顿地躺在地上,她人太瘦了,被华丽的衣裳围在中间,几乎要被那些漂亮的布匹给埋起来。这个在市井中出生度过了童年,又在皇宫里过了近十年的女孩儿,活得挣扎狼狈,死得却还算是漂亮。
“不管怎么说,她也当了你好几年的女儿,说杀就杀了……”顾之遥的声音有些干哑,在大臣的议论纷纷中完全不明显,可他身边的褚丹诚和一门心思盯着他看的辠王还有皇上却都听清了,“我们做了几年师徒,别说是师徒了,就算是父子,如果我挡了你的道儿,是不是连我也可以杀?”
辠王猛地回头,盯着顾之遥看了半晌,笑起来:“你这个表情总算是有点像你娘了。”
他站起来,理理袖子,“乱说什么呢?今日若能事成,你爹我以后就是皇帝,你就是太子,没有任何兄弟和你争抢,做什么挡我的道儿?就是他们褚家的,你喜欢褚丹诚爹爹就让下旨让他嫁你,等你继位了其他褚家的人今后都是国丈一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是不为着你自个儿,为了你这个好哥哥,你不会不帮爹爹罢?”
他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坐在上头的皇上寒着一张脸不做声,顾之遥闭了闭眼,挣开褚丹诚揽着自己的手臂,缓缓走到大殿正中央。
“我不帮。”顾之遥背对着皇上,将手里的柳叶刀横在身前,眉头紧锁:“我是哥哥带大的,哪里来的爹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师徒怕是也做不下去了,原本还想着彼此留个最后的体面,如今看来也留不住了,今儿辠王想要做什么还得看我的刀答不答应。”
顾之遥将话都说死说绝了,辠王就算再如何劝,这事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当真?”
辠王没多做解释,只两个字撂了出来。
顾之遥点点头:“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杀不得,”辠王苦笑着摇摇头,面色又是一冷,“后头的人都听着,不管是谁,挡在前头的都杀了,除了褚家的和遥儿不能杀,旁的人都不用管,动手!”
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辠王带来的人手远比他们看着多,不光是宫里头的这些,大殿外头也有好些士兵穿着漠北辠王府的墨绿色短打往宫里头逼近。想来也是,在漠北那么些年,怎么会没有养自个的兵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依照辠王的性子也压根不会逼宫。
京城里的百姓早得了皇命,今日都闭户在家不得开大门,放才能在战乱中保全自身性命,所幸这一手皇上他们早就猜到了,才早遍做了准备。
辠王暗中有人手,皇上的人手也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少,一时间宫里头宫外头都是喊打喊杀声,京城里乱得不成样子。
辠王依旧是一心同顾之遥打斗,褚丹诚在旁边护着他们俩不被旁人伤到护得胆战心惊。
顾之遥将这一切都想通透后,下手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只奋勇对着辠王下手,辠王倒是顾及着顾之遥,怕伤了他,可到底他更冷静些,步伐也更稳健,且内功又比两人修习时间长。
纵是辠王对顾之遥出手还算客气,褚丹诚也怕对方哪根筋没搭对会突然对顾之遥下狠手,毕竟安如梦同他这“父女”当了有九年,也没在辠王手下留下一命。
“吼——”一声虎啸震天响,定睛看去,一只黄毛的猛虎从宫外头蹿了进来,逮着辠王的士兵就撕咬,褚丹诚与祝成栋齐齐松了口气,知道自家妹妹总算是带着兵马杀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