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瑶平时里从来没见自家老爷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过,每每太太找麻烦整治自己,宋老爷也只会去劝宋夫人,从不会对这个可有可无的庶女有多余的关心。
今日见他这么热心地问自己的身子,宋芝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阿瑶觉得好多了。”宋芝瑶拿捏着语气,装作一副乖巧又诚惶诚恐的模样答道。
“那就好,身子好了就回府吧,总在秦大人这儿也着实给大人添麻烦。”宋老爷捋着胡子开口笑道。秦庸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回府?宋老爷这是何意?”
“哎呀,秦大人,”宋老爷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和蔼,又道:“阿瑶年纪尚幼,如何能懂得怎么料理内宅。昨夜是宋某爱女心切了,望大人海涵。”
秦庸听出来宋老爷是又另做打算了,一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顺着他的话慢悠悠道:“无事,我见遥儿天真可爱,很是喜欢,内宅的一套,待他大些再学也来得及。”
宋老爷见对方不为所动,心下焦急,面上仍然装着他那副弥勒佛一般的笑脸,又道:“如此还要大人费心,左右大人是为了我宋家女儿的清白,其他人也不知昨夜大人是带阿瑶出来看郎中烟儿今年刚好二八年华,秀外慧中,秦大人不如……”
“爹!你怎么说这些!”宋如烟故作娇羞打断道,垂着头绞紧手里的帕子,不住地抬眼偷瞄秦庸,一副小女儿含羞带怯的姿态表演得淋漓尽致,令在一旁候着的钱多多钱满满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宋老爷这是想当本官的丈人了?”
秦庸不悦道:“昨夜是本官救人心切,但本官救的是被主母苛待的遥儿,不是这位蜜罐中泡大的宋大小姐。况且宋大小姐的婚事你这当家老爷重视本无可厚非,可遥儿也是你的孩子,他的名节就不重要了么?”
秦庸本就厌烦这父母偏心的事,见宋老爷出尔反尔更是不快,连和颜悦色都做不到,只冷下一张脸来,几乎想要直接赶人了。
宋芝瑶本不欲多言,见此场景也是心头憋闷,他向来知道老爷不疼他,太太只恨不得没这个庶女,可想不到宋老爷不顾自己的脸面,跑来和秦庸说这番混账话。
逼人家给自己女儿名分,却又出尔反尔想要用大女儿来顶包,他这是把秦庸当成什么人了?什么女人都能抬进府?这不是作践秦庸吗?
宋芝瑶越想越气,只觉得忍无可忍,开口道:“老爷,大小姐二八年华,秦大人可才十四呢,人家纳妾都要找个美娇娘,可没听说过给自己娶个大姐的。老爷如此热切地给秦大人和大小姐拉红线倒好似皮条客一般。”
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宋太太,太太每每不悦便要用藤条抽他,顾姨娘走后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而宋老爷冷冰冰的眼神也叫他心慌。
这些他平时惧怕的人,此时竟不那么可怕,话开了个头,后面就顺当多了:“秦大人是什么身份?让我来秦府的也是您,想换成大小姐的也是您,老爷您今儿一出明儿一出,就算是纳妾也没有如此儿戏的,您这是作践谁呢?”
宋老爷想不到宋芝瑶敢这么和他说话,又惊又气,指着宋芝瑶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宋如烟从听到宋芝瑶嘲她年纪大开始就想要开口骂他小贱人,又念着是人家的地盘不敢撒泼,也气得浑身发抖。
“况且童养媳也是媳,您让我回宋府,也得问问我夫君同不同意不是?”说完这句,宋芝瑶偷偷看一眼秦庸,觉得难为情了,悄悄红了耳朵。
秦庸本想赶宋老爷几人出去,见宋芝瑶这模样,忽然又改了主意,开口道:“宋老爷莫不是怕遥儿跟着本官吃苦?本官知你因遥儿婚事仓促犯嘀咕,不如过些时日我把聘礼补齐,礼单明日便让小多送到贵府,宋老爷意下如何?”
宋老爷本来是想用宋如烟顶包,毕竟入了秦府便算得上一脚迈入京城。
但他也猜到秦庸会不愿意,想说来打个秋风也是好的,秦庸随手打发的银子,在下邳可算是很多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多留,带着两个女儿告辞。
待宋老爷和两位嫡小姐离开,宋芝瑶才气鼓鼓道:“哥哥怎么能给他们银子呢?我一个男孩儿至于你下什么聘礼?便宜死他了!”
“谁说聘礼给宋家了?”秦庸老神在在道:“聘礼不过是个名头,到时候都送到你手上,宋家不光一文钱都拿不到,我还把孙妈妈给你弄来,开不开心?”
宋芝瑶一愣,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太大,此时秦庸一哄,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尖道:“高兴。”秦庸一刮他的鼻头,笑道:“还会给你哥哥省钱了,不是小白眼狼,看来我少不得要让宋家吃个大亏给你出气了,你且看着吧。”
第11章 新烟着柳满长街,绣坊结识陈家女
自那日宋芝瑶醒来后,秦庸便细细问了他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知道宋芝瑶只是不能吃桃之后,放心了许多,而后便仔细叮嘱了钱多多钱满满还有小二,注意饮食中不能有桃。
到底是小孩儿,身体恢复得比大人快得多,不出三日宋芝瑶身上的红疹便消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大好,只要不过度劳累,便无大碍。
秦庸见他真的没事了,挑了一日天气晴朗的,带着宋芝瑶到街上去采买小孩儿用的东西,顺便看看有无宅院可以租赁。
在下邳这些时日,秦庸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却也不急,周围几个城镇他都派了人去查探,也都没什么消息。
婧明公主毕竟一个姑娘家,自己走不远,秦庸相信婧明公主在下邳的可能性更大,索性也就先不张罗去旁边几个城镇查探了。
今日的太阳确实不错,少有的晴朗,苍穹一碧如洗,惊蛰过后柳树居然已经开始长出了嫩绿色的叶芽,远远望去柳条绿蒙蒙的,一团生机勃勃的样子。
宋芝瑶也如同这些小叶芽一般,短短的几日被秦庸养的似乎长了点肉,不像初见时那般干干瘪瘪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秦庸看了眼跟在自己旁边的小孩儿,满意地点点头,找到了养孩子的成就感。
还在宋府时,宋芝瑶其实也常出来,不过他多半是偷溜出来帮孙妈妈卖点绣活,换些许银子,来去匆匆,生怕被太太发现挨罚。如今这般闲适地在街上逛,还是头一遭。
他小孩儿心性,看什么都有趣儿,又怕秦庸破费,只得竭力忍着,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秦庸却是早看穿了他的心思,觉得好笑,吩咐钱多多钱满满看他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就在后面偷偷买下来。
下邳城小,半个时辰不到便从头走到尾,秦庸拉着宋芝瑶来到布庄买衣裳。
天气越来越热,宋芝瑶还要长个儿,在宋家的那些小衣服肯定是不能穿了,索性给他买了好几身,连男装也买了三套。
宋芝瑶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头一回见人这么花钱,吓得抓着秦庸的袖摆晃了好几下,待秦庸弯下腰来听他讲什么,才小声道:“哥哥,这也太奢了吧?我还要长个儿呢,买这么多做什么,女装也倒罢了,男孩儿的衣裳我又穿不到。”
秦庸见他眼睛发直,刮了他鼻子一下:“怕什么?给你买两身衣裳而已,又花不穷我。”
宋芝瑶不好意思和大人撒娇,被秦庸刮鼻子也觉得怪害臊的,捂着鼻子退后半步不说话了。
秦庸见他这副样子又觉得好笑,问道:“刮你下鼻子就难为情,前几日臊白宋老爷的本事去哪了?”
宋芝瑶支支吾吾道:“那怎么能一样……”
秦庸再逗下去,宋芝瑶怕不是要变成个猴子屁股,便不再拿他寻开心,让钱多多结了账便带宋芝瑶出了布庄的门。
吃了几日云胥阁的饭菜怪腻味的,秦庸索性带着宋芝瑶在街边的摊子上吃了碗云吞面,宋芝瑶之前习惯吃半饱,这几日渐渐改过来,胃口大了很多,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份小碗的。
秦庸怕他冷不丁吃太多把胃撑坏,吃完了带他乱逛着消食,不过下邳城的街上一共就那么大,上午已经逛得差不多了,下午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宋芝瑶见秦庸提不起什么性质,便歪着脑袋使劲儿想,看看哪里是比较有趣的,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只熟悉宋府和绣坊之间的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绣坊我还比较熟悉,哥哥想去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