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站在这儿了,只是某些人啊,眼睛里看不到我。”陈千远笑着抿了口酒,言语间尽是幽默地打趣着他,陆迟以懒得理他,寥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侧过身站着不去看她,装作无碍的样子端起桌边的酒杯。
“诶,你这新旧情敌都在场,今天应该挺清闲的吧。”陈千远复而抬头朝顾熔白的方向给陆迟以示意了一下,他顺着陈千远的方向转过去,发觉顾熔白也是目光微滞,定定地看着一旁的邵希挽和谈澈。“你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陆迟以看向陈千远,毕竟他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打过招呼了,其实从他们第一次彻底分手,我和千米便已经站在了邵儿那边。和老顾这些年,虽没彻底决裂,但也不怎么联系。是因为他们复合,我们才又变回了朋友,可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他们能长久,”陈千远一直随性风趣的笑意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是,填补那些年错过的遗憾罢了,我明白这种感觉。”
“可我一直心里都不太清楚,同样是往年已经过去了的遗憾,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干脆利落地斩断从前那份不成熟的旧情,她却选择回头去再爱上他,并且越陷越深呢?”陆迟以眸底添了几分迷茫,言语迟疑间却多增了几丝苦涩。
陈千远瞥见他嘴角那抹酸涩,略为无奈地摇摇头,拍着他的肩膀道:“迟以,你要知道,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我当时和千米已经情投意合,即便有那份遗憾,可我已经有自己心里确定要共度一生的人,更别说翟倾曼喜欢的一直是顾熔白。可邵儿这儿,她当时面临的境况是,执着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你,这些年不仅对她一丝一毫男女之情都没有,身边还已经有了另一个心爱的人,那你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一个应该忘记且错误的选择。你也知道,她最讨厌自己和别人的男人有关联,如果你这些年但凡是有过一个女朋友她都不至于执着了这么久。所以,就算是为了彻底放下你,她也会选择接受顾熔白,更何况顾熔白和她有过那么一段纯粹又刻骨的感情,至少她再爱上他,是一份双向的感情。”
陆迟以遥遥望了一眼立在婚礼台侧的邵希挽,一袭香槟色的礼服愈发衬得她肤白且清瘦,站在谈澈身边竟还生出了两三分明媚的柔婉,多了几分平日里西装干练下看不出来的娇柔清丽。他静静看了她半晌,结果却和她无意间恍过的目光对上,他刚想躲闪着遮掩,却发现她暗暗给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眼睛里还闪烁了几分求救的意味。
他稍稍有些怔愣,迟疑着拿起手机给她拨了一个电话:“怎么了?”邵希挽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官方而礼貌,举着手机自顾自地说着些无厘头的话:“喂?陆总啊,是的,我那份合同已经确认过了,有什么问题吗?哦好…”她向谈澈报了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小跑着跑向陆迟以的方向。
“我的天哪,”邵希挽微微喘了口气,执起桌子上一杯没动过的酒一饮而尽,“我真的是不适应这种为了恋爱而恋爱的相亲,这个谈澈真的,太能聊了。”陆迟以稍稍皱了皱眉头,拿过她的杯子责道:“你怎么又开始喝酒了?”邵希挽怔愣了片刻,继而不好意思地笑着耸耸肩:“没注意。”许是那抹笑意里几分俏皮,让陆迟以微微晃了神,继而刻意调转了话题,欲想掩饰刚刚的尴尬:“和谈先生聊不来吗?”
提到谈澈,邵希挽长舒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真的,我承认他这个年纪在我们这个领域确实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在我的印象中,我觉得越有能力的人反而越不会太外露,可和他聊天的时候,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在每句话的背后都隐隐约约藏着一个炫技的成分,所以我说,我是真的不适合和同行业的人在一起。”陆迟以眼底微含笑意,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自己的手机震动声打断。
“喂,妈?”陆迟以自然地顺势按了接听,唇畔原本挂着的弧度却随着听筒对面传过来的声音,一点点垂至虚无,眼神里也换上了几分不可置信和错愕,愣愣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邵希挽见他这个样子,大约猜到应该是电话对面出了什么事,便也严肃地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陆迟以依旧是呆滞着神色,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瞳仁迷离地朝着邵希挽的方向缓缓移了几分,似带着几分疑惑和再次确认般说道:“他说……我爸妈出车祸了,正在抢救。”
邵希挽霎时便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然后极快地理清自己的思绪和理智,从他的西服口袋里拿了他的房间门卡,跑回酒店楼上拿了他们两个人的护照。下了楼拽着陆迟以便跑向婚礼场地外围拦了一辆车,推着还未唤回意识的他坐进去,然后和他一起奔赴机场。
邵希挽见旁边的陆迟以似乎有几分回了清醒,焦躁地闭着眼冥思着,便赶忙定了两张最快的机票,复又急着给千米打了个电话:“千米,迟以这儿出了急事,我先陪他回国了,你帮我们和钟意说声抱歉,然后酒店里的东西拜托千远帮我们拿回来。”千米听着邵希挽的语气严肃焦急,于是连连点头担忧道:“好,你放心,都交给我们吧,你那边没事吧?”
邵希挽低声交代宽慰了她几句,便草草挂了电话,她知道陆迟以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只好蹙着眉轻声劝慰他:“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回去了。”陆迟以焦虑地闭着眼扶了扶额头,心口总是提着一口气放不下,只得在静寂里沉默着。
到了机场后,邵希挽便急忙奔走着办理好登机手续。当她再回到陆迟以面前等待登机的时候,陆迟以只抬眸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自己的高跟鞋拿在手里,光着脚站在他面前,发丝和妆容略显凌乱,额头上还渗了几滴汗珠,眸底尽是焦急和担忧地看着他。
或许是怕他太过忧心,她坐下在他旁边,劝慰般地把手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忙跟着说了一句:“马上就可以登机了,很快,你别急。”陆迟以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心情,焦躁不安混杂着感谢和感动,百味杂陈,他克制住自己眼底微微的酸涩,侧过头反握住她的手,喑哑着声音低低念了一句:“谢谢你,希挽,谢谢。”
邵希挽只是不停地宽慰安抚他,内心默默替他祈祷着他父母的平安。她知道他的家庭是那种标准意义上格外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她深知他现在正在经历的那种无能为力和痛苦无奈,甚至还有煎熬悔恨。
就如同当年她把翟倾曼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盯着满手鲜血的那种刺痛感。历历在目,像根针一样扎在她心底,即便是决裂得彻彻底底,她依旧无法把从前的一切归零。
她恍然记起翟倾曼回英国的前一天,来家里找过她一趟,素颜清丽,亦是一副颓唐倦怠的样子。邵希挽原本想漠然地关上门不理会她,却不知怎的被她挡门时眼睛里那股落寞蜇了一下,无声地站在门口,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翟倾曼知晓邵希挽不愿再见到她,便识相地也站在那儿,淡淡地说道:“我马上就要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了。”
邵希挽当时看着她默不作声,只任由她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从小,亲生父母便不在乎我,没有朋友靠近我,后来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唯独有的那两个人,还被我弄丢了。我来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是我听熔白说,在最后的时候,你对我心软了,我心里不想揣着什么离开这儿。我只想问你,如果我说至少那些年里,我对你的所有都是真的,你会不会,没有那么恨我?”
邵希挽心下抽痛了一下,略显冷淡的言语里却杂了几分真诚的酸涩,却不自觉地眨落了一滴泪:“不会,我会更恨你。”
翟倾曼嘴角滑过几分释怀,低低地念道:“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喜欢他,我也知道,我不应该靠近他,可我就是贪恋那点他对我的好,即便这些在你眼里微不足道,可那是我仅剩的一点希望和温暖了,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多靠近他一点,或许是知道这点好是偷来的,所以想多留些相处的时间吧。希挽,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希望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这样我也不会靠近他、了解他、喜欢上他,也不会奢望那些我毕生不可得的东西,我这条命,也早就结束在那个冬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