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远,对不起,”翟倾曼一双水瞳里含着愧疚和歉意,她转头看了看顾熔白,嘴角微带了几分苦涩,“但熔白说得没错,我们…什么也没有。”陈千远在翟倾曼看向顾熔白的那一刻便明白了,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只是他心底缓缓升起了一份释怀,或许是带了一份对往日情缘的憾意,他的手指微微触上翟倾曼的脸,嘴角绽开一抹释怀的笑:“你还活着,那就好了。”
翟倾曼听见陈千远这句话的那一刹那,眼眶强忍的泪一下子没忍住便涌了出来,滴落在陈千远的手指上。她一直心里对陈千远都有极深的愧意,他对她的好即便是到了今天也没有人能比得上,而当初她选择和他在一起,除却想断了自己对顾熔白的那份不应该有的想法,另一个原因便是她贪婪地想留住他对她的这份好。
陈千远或许是被这滴泪的温热灼了一下,立时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心下平和了几分,静静地退了两步,和她保持了几分距离,淡淡地笑着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想说的是,人生在世,可能对错的界限很难说,但凡事都应该讲个情理和道义,不是真挚就是对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翟倾曼怔怔地看着陈千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分辩。
而顾熔白却没心思理会他们这些纠缠,只是一心想要进去看看邵希挽究竟如何了,他眼睛里满是急切和担忧,诚恳地看着陆迟以说道:“陆总,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我们之间有误会,真的。”陆迟以原本也并没有想拦着顾熔白,只是见陈千远和千米都在责备他,想来邵希挽的病也是和顾熔白有些关系,但陆迟以心下很清楚的是,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和身份阻止顾熔白,于是只得微微侧过身,低声淡淡地劝说他道:“她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你们好好谈谈。”
顾熔白点点头,看向陆迟以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也一刻没多停留便径直走了进去。陈千远见状,也想着跟进去,却被陆迟以温和着拦下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他们有些话迟早都要说清楚的。”陈千远听着他这话,也觉得着实有几分道理,便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轻轻关带上了病房的门。
顾熔白瞧见邵希挽的那一刻,似乎被不知名的毒药腐蚀着自己的心脉血管一般,隐约从心底升起一阵剧烈的疼痛,那张往日里明媚的精致面庞,此刻正闭着眼虚弱地倚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白纸,薄唇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他缓步轻声靠近她,悄声坐在她病床旁边,试探着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果然,邵希挽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无力而轻缓睁开双眸,在看见顾熔白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把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动作剧烈而疾速,一不小心勾带到了她手背上扎着的点滴 ,邵希挽抿着唇皱了皱眉,一狠心拔了手上的针,手背上即刻便渗出几滴血珠来。“你干什么?”
顾熔白皱着眉想去按住她流血的地方,却被邵希挽一下躲开,漠然地丢给了顾熔白一句话:“当断不断。”顾熔白眼中浮现几分悲凉,略有些不相信地涩涩收回自己的手,一双星眸满是情深地凝视着邵希挽,艰难地开口道:“你真的,要和我断了吗?”
邵希挽面上撑得平静,心底却仿佛被撕裂一般痛彻,她怎么可能不难过?顾熔白是她人生里第一个爱上的人,这么多年,由喜欢到深爱到忘记再到爱上他,她积攒了多少对他的爱就有多少的绝望和痛苦,可她更清楚的是,她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那你真的,想看我死吗?”邵希挽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却直直刺到顾熔白心口最深处。是啊,他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陈千远说得对,她每次受到伤害都是因为他,从前也是,现在也是,即便这真的不是他所愿,可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邵希挽被这些情感上的伤痕折磨到崩溃呢?但他不甘心也不情愿这样放手,更不想就这样离开她身边。
顾熔白努力压制住心头的酸涩,眸子里的光芒也黯然了几分,他侧过头不去看她,只想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压低声音尽量温柔地说道:“你情绪现在还不太稳定,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好好养着,我明天再来看你。”邵希挽没有答他,顾熔白微微叹息着从她床旁起身,步子迟缓地一步步朝门的方向走过去。
大概只是不到一秒钟的一瞬间,邵希挽从床上骤然下来,光着脚猛地朝着顾熔白跑过去,把他压靠在病房的墙上,踮着脚凶狠地吻上顾熔白的唇,似乎掺杂着无数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双手死死地按着他的肩膀。
顾熔白一瞬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觉得铺天盖地专属于医院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朝他袭来,他顷刻便紧紧揽住她的腰回复着这个吻,邵希挽极少地主动去吻他,他感受得到这个吻不带着分毫以往浓情蜜意的炽热,反而沾染了浓烈的悲伤和决绝,他吻到了来自于她眼眶里无声滑落的泪水,似乎一瞬间便明白了这个泄愤般凶狠而缠绵的吻,是她对他的彻底告别。
大抵就在顾熔白领略到邵希挽意思的那一刹那,他眼底也氤氲起温热的水汽,承载着他巨大的悲痛难过,如她一般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紧紧地把她束缚在自己怀抱里。
然后顾熔白毫无防备地感受到了嘴角的一抹痛意和血腥气息,但他仍不愿松开她,就着他嘴角被她恨恨咬破的血液依旧吻着她的唇,然后在呼吸的缝隙里低念了一句:“阿挽,我真的爱你。”
邵希挽抬起头,满布着恨意和绝望的眸子还残留着泪渍,眼眶里不断翻涌着酸涩的温热,看着他被她发了疯般吻红然后咬破的嘴角,看着那抹还未凝固的殷红,继而抬眸万念俱灰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了。”
顾熔白以对她的了解,加上刚刚那个离别的吻,心底已经清楚地知晓了邵希挽的这个决定没有留一丝一毫再转圜的余地,他颓然地靠在墙上,看着邵希挽光着脚又走回了病床上,强挺着无情且决绝的背影,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空气似乎静默到了凝固的状态,病房里安静得无比能清楚地听见顾熔白的呼吸声,他似乎考虑沉默了良久,似乎有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滑落,然后低声笑了一下,复又展露出那份柔情的温润,艰难地开口念道:“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愿意,你想怎么都好。”
顾熔白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病房外只剩了陆迟以一个人,原本他们都没想着今天晚上顾熔白还会出来的,大概都以为他留在里面照顾邵希挽,所以翟倾曼便先行回了住的酒店,陈千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不见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这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都倚靠着两边的墙壁,沉默地对视着。
“你……怎么了?”陆迟以一眼就看见了顾熔白唇畔淌着血的伤口,手指轻抬指向他的嘴角示意他,其实他很清楚这样的伤口大概从何而来,但或许他此刻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询问他到底如何了。
顾熔白顺着陆迟以的指向,才恍然想起自己嘴角的伤口,舌尖微微扫了一下,感受到或许还带着邵希挽气息的血腥,抬起手指抚去嘴角的血迹,然后失神地盯着手指上残留的血渍,眼角似乎闪过一起晶莹之意,自嘲地勾了一下唇畔的弧度:“她说,她把一切都还给我了,我们两清了,彻底,结束了。”
顾熔白仿佛一时间坠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嘴角浮着若有若无的苦笑,神色恍惚迷离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他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遍寻邵希挽却找不到,才发现她真的狠心地和自己划清了界限,他当年不是没有想过去她的学校里找她,可或许是那时候还带着少年时天之骄子的傲气,想着大概不纠缠会更为洒脱,也觉得不过是时间问题,迟早都会忘的。
可他现在后悔了,如果当时他真的放下那份可笑的自我维系起来的自尊,从北到南奔赴着去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一切误会和牵绊,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就能和好,又或许现在,他们早就已经结婚了。
他似乎又看见那一年初秋晨起的光影里,在熙熙攘攘的操场上,坐在班里队伍最后面的她,眯着眼抬起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在指间悄悄地歪着头看他坐下来,然后展露了一抹明媚俏皮的笑容,颇为开朗地对他说:“你好,我是邵希挽,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要一起学习,互帮互助啊!”他微微怔愣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女孩儿长相清丽可爱,说话也有趣,嘴角勾上干净阳光的笑意,咧着嘴看向她说道:“你好,我叫顾熔白,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