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则卸了银甲,一身月白衣裳同住在连塘王府时相像。他气质本就温和,藏起锋芒来毫不费力,看上去便只觉得他不过一只普通小妖,完全无法让人将他和仙界的十座统帅相互挂钩。
两人便这么进了客栈,果不其然那掌柜的什么也没看出,不过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算着账,边算边问:“两位住店?”
宋珩答:“嗯。”
掌柜的摆摆手:“等等啊!”
他捞过一边折得老旧的黄皮本,随意瞧了眼:“还剩仨头房,你俩住不住?”
这是认为他们住不起?
司琅抱臂冷冷睨着他,宋珩笑笑,并不介意他的语气,掏出银子放在他的面前:“两间。”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那掌柜面色瞬间好了不少,他笑盈盈地接过银子,边放在掌心里摩挲边道:“好嘞!”
“掌柜的,给本少爷开两间头房,一会儿再送点吃的上来!”
本安静的客栈内忽然涌入几人,走在最前头的那人大喇喇高声招呼着,路过柜台前头脚步也没停,一副直接就要上楼的样子。
“哎哎哎……朱少爷……”
上了几步台阶就被叫停的朱彭极为不满,他冷着脸回头,语气不善:“做什么?别打扰本少爷休息!”
那掌柜的显然之前就认识朱彭,且招待过他不止一回,瞅瞅宋珩和司琅这边,在看看那头已然等得不耐烦的朱彭,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朱少爷,您看您不是说这两天不在卞城,所以小的就没特地给您留屋子……现在虽还剩三间屋子,但这两位刚来的已经……”
话都说这份上了,朱彭怎么可能听不懂。他冷笑一声折返回来,在柜台前站定,一双鼠目被眉头压得极低,如打量蠢货般上上下下将那掌柜扫视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本少爷今个在你这没地住了是吗?”他上前狠狠揪住那掌柜的衣领,“是这意思吗?”
“怎么的,瞧不起我们老大吗?”
“没地给人住还开什么客栈?不如去讨饭还有的赚!”
“不住了!谁也别住!这店今个咱就给他砸了!”
见自家老大动手,跟着朱彭进来的两人也纷纷闹了起来,作势就要上前把桌椅掀翻。
“别别别!别别别!朱少爷息怒,您在小的这儿肯定是有地方住的!就算小的没地方住也不会让您没地方住不是?”掌柜的赔着笑脸,一副谄媚样子将朱彭的手拿下,拎过两把管钥放在他手里,“朱少爷可赶紧上去休息,小的一会儿就差人把吃的给您送上去。”
朱彭掂了掂管钥,嗤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滚开吧!”
“哪里差不多?”管钥在朱彭手里还没握热,冷不丁肩膀就被钳住,他有些吃惊,不知谁人如此胆大包天,“我看差得多了。”
女子的声音冷漠却清亮,钳住他的手指细白且干净,虽然语气不善,但朱彭第一眼关注到的却是她的脸蛋。
“呦,大美人?”他完全忽视司琅面色的不屑,两眼发光地瞅着她上下打量,“刚刚本少爷怎么没看见?”
说着他就回身重锤了两个手下的脑袋,斥道:“你们两个蠢货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本少爷?”
两个手下内伤不止:“……”
司琅心下冷笑,懒得管他是故意装傻还是色胆包天,钳着他的手指一个用力,径直滑下将他的右手弯折后扣在柜台上,只听朱彭一声惨叫,毫无防备疼得冷汗直流。
管钥一声脆响后从他掌心里掉落,直挺挺躺在一边,司琅看他如看虫蚁般嫌弃,随手一扔将他推开,刚想拿回管钥,便觉一阵妖风倏尔袭来,她偏头一躲,再回过头就看见那朱彭一边咬牙忍住疼痛,一边抬着左手面容阴冷。
他看着侧身将人半挡住的宋珩,一下便了然他们就是刚刚掌柜的口中说要住店的二人。
“美人够狠啊。”朱彭揉了揉酸痛的右臂,鼠目中泛着寒光,“那本少爷也不能太客气了,对吧?”
管钥被抛在柜台之上,司琅想拿,但被宋珩挡住,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彭再次将它拿了回去。
“美人想要这个?”朱彭将管钥挂在腰带上,语气轻挑地看向司琅,“不如自己过来拿?”
想激怒她?
司琅哪里看不出这朱彭心思。
若她现下不在卞城,没有封住魔气,此人早不知在她面前死过多少回,但她虽有怒意,但理智尚存。这人敢这么嚣张,定然在身份地位不低。刚刚抢夺管钥已是不妥,现在若再动手,恐怕会将她和宋珩都陷于不利之地。
她不蠢,宋珩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
“不必。”宋珩淡笑着替司琅应道。
朱彭只当他是没胆,哼笑一声异常不屑。任由着战战兢兢的掌柜和小二如送神一般将他环住,刚踏上一步楼,不忘回转过来,盯着司琅笑得极其猥琐:“美人,若是不想跟他同住,本少爷也不介意——收留你一晚。”
如此明目张胆的侮辱,司琅死死打定今夜便要他丧命的念头才勉强忍下,一双清目中的杀意因为被宋珩的肩膀挡住,才没有被朱彭发现。
朱彭瞧不见心中美人的表情,只看到将她挡住的男子面上照旧带着淡淡浅笑,只是眼神中好似划过一缕凛冽。
他停了下上楼的动作,再仔细看时却又见他面色温和,眼中完全找不见那丝凛冽,仿佛刚刚所见的,只是他一闪而过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去妖界了,猜猜会遇见谁?
☆、第五十一章
这间客栈乃是卞城人流最多且最为复杂的一处中心地点,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妖族王宫在卞城的隐居地,落脚这里必不可免。
最后一间头房的屋门被猛力推开,震得里头的盆栽都抖了一抖,司琅沉着脸发泄怒气,捏着杯子的指头都掐的发白。
“这是水杯,不是他的脖子。”
宋珩随着她进屋,将屋门关紧后便在司琅面前坐下,翻过水杯缓缓倒满,见她仍旧没有松手,便抬起长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这个动作水到渠成,由他来做像是再自然不过,司琅愣了一愣,抬眼看他,却见他眸中清明坦然,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亲昵。
她抿唇垂了垂眼,火气顿时消去大半,松开了那个无辜的杯子。
宋珩顺势将倒了水的杯子放入她的手心。
司琅仰头一饮而尽,喝过水后心绪平静了些许,虽说仍旧想取那朱彭性命,但到底还是被理智说服——这里绝不是能动手的地方。
且相比朱彭,现在显然有另一个问题更需要操心。
“只有一间屋子,怎么住?”
宋珩本在打量屋内构造,闻言转回头来看她,道:“你住。”
司琅早料到他是这个回答:“那你呢?”
“卞城不宜停留太长时间,需尽快找到王宫的入口,今夜的时间不能浪费。”
司琅思忖片刻,提出疑问:“我们寻那妖王不过只是因为蝉镜的线索最后指向他,可如果他从转轮阎王那儿拿走蝉镜后便将它送与了别人,我们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从他那儿发现什么。”
妖界与仙界早已因为人界的统治权而争斗了千万年,即便宋珩在魔界遇袭的事与妖王无关,他也断不会好心向他们透露任何口风。更别说……或许此事就是他一手策划也不一定。
“无论蝉镜现在是否在他手上,现在想要调查,找到他藏身王宫必不可免。不过中途我们若能找到其它零星证据,或许就不必与他正面对峙。”
毕竟如今他们二人身处妖界王族的地盘,周围不知会有多少耳目眼线,行事难免不如之前容易。且妖王就算先前曾元气大伤,但距今已过了五百多年,无人知道他现在究竟情况如何,若真的与他正面对上,对他们来说绝不是有利局面。
计划一旦敲定,剩下的就只有实施。
司琅留在客栈内注意周围动向和留意人□□谈,宋珩则去外探查卞城中其余可疑地点。
傍晚时分司琅早早就在客栈角落坐定,点了几个小菜摆在桌上做做样子,假意在吃,实则在听,不时抬眼观察来去之人的模样。
戌时过后,夜色渐浓,客栈入了休息时分。楼下闲谈的人群逐渐散去,三两个饮酒醉了的由小二带走处理,司琅没有听见什么有价值性的内容,为防暴露,便也随着众人上楼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