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魔君看不过眼。
“先前宋将军住你连塘王府之时,便发生过邪火骤燃一事,所幸没有受伤;如今不过半月,堪堪将走,又遇袭击,若非宋将军躲闪及时,拦下凶器,恐怕此时早已负伤。如今物证在手,再联想当初邪火,或许这两件事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原来如此。”司琅讽笑一声,恍悟般道,“竟是邪火一事寻不到始作俑者,如今便干脆将错就错,推个替罪羊出去,好让众位魔君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怪不得今日这魔宫大殿内气氛奇怪,原来不过是一场借题发挥的鸿门宴。
先前调查邪火一事,在藏书阁七层的登记名册上记着众多魔君姓名,在未查出真相之前,这些魔君均有偷习禁术,在王府内放火欲伤仙界使者的嫌疑。
如今这些人伙同那些看司琅不爽的魔君一起,紧紧揪着一支明显栽赃嫁祸的风雷羽箭不放,分明就是想要推她出去当替罪羊,好让那偷学上古禁术、破坏仙魔两界和平的罪名不落在自己头上。
当真是为魔界着想的好魔君们啊!
“你莫要胡言乱语!”有几位被戳中心中所想的魔君当即青黑了脸,拔高几分声音喝道,“物证就在此,你还想不认?!”
“一支风雷羽箭说明得了什么问题?”司琅望着那头出声的魔君勾起唇角不屑讥笑,紧捏着羽箭的掌心内魔气瞬涨,“本郡主便是不认你能如何?”
说罢抬手扬袖狠狠一掷,羽箭立时裹挟着劲风向前刺去!
那位出声的魔君没有料到司琅竟会在众目睽睽和魔帝的面前直接动手,一时怔愣当场,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被羽箭射中胸膛,却觉门外忽来一阵疾风,衣袖拂面,扬起细微尘埃,瞬间便将羽箭的凛冽杀意全数折尽。
浓黑的长眉下是冷然却肃穆的双眼,刚毅的轮廓令他不怒自威,不显半分人情。
司燚攥着已在掌中折断的羽箭,冷冷望着在大殿中心一身墨色□□,清冷高傲站立的女子,沉声怒斥:“司琅,你要造反吗?”
司琅没有想到今日他竟会回来,还偏偏挑的是这么个时机,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
“造反倒不至于。”司琅回视着他,“只是本郡主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污蔑。”
“污蔑与否自会有人查清。但你方才同魔君动手,此事我看得清清楚楚。”司燚挥袖将残断的羽箭抛掷脚下,喝道,“还不道歉?!”
自家父王也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司琅早已习惯他这连问都不问便直接给她定罪的行为。
扯唇讥哨一笑,司琅道:“不可能。”
司燚顿时铁青了脸色。
“司燚魔君。”
正值司燚与司琅僵持不下之时,座上许久不曾开口的宋珩忽然发声。
他一身银甲衬得身形修长,黑发利落束在银冠之中,徐徐开口,皆是浅声清润,眉目舒朗。
“今日之事,我相信并非连塘郡主所为。”
他从座上起身,踏着台阶缓缓走下,司琅循声望去,眼见他一步一步,仿若踏着浮云而来。
“一月前得司燚魔君关照,宋珩有幸暂住连塘王府。时间虽短,但蒙连塘郡主以礼相待,事事皆照顾周全。故宋珩相信,她断不会背后行不义之事。依我之见,背后始作俑者,应是另有其人。”
宋珩所言有如清风过境,霎时便将魔宫大殿内所有的质问和怀疑席卷一空。一众魔君们面面相觑,都不再有所言,就连方才震怒的司燚,此时也不得不散了火气,化作略微诧异。
而不止是他,大殿内所有的魔君,甚至魔帝,都免不了微感惊讶。
受了袭击的仙界将军,竟然会帮身有嫌疑的魔界郡主说话……
这任谁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司琅却不。
她望着那道浅泛银光的身影,听着他用最平常的语气一字一句的替她解围。她的心缓缓跳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许从她踏入这魔宫大殿,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有现在这一幕。
她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他在她心中,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温柔、正直,无论对谁,都从无偏见。
宋珩声落之后,魔宫内陷入了沉默。这一场本就为他而起的讨伐经由他手亲自落幕,再无人有权利继续追讨什么。
司御也深谙此理:“既然宋将军相信此事并非连塘郡主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栽赃陷害。那么本君也定竭力追查,必会给宋将军和天帝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珩闻言淡淡一笑,扫过一眼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的司琅,眉眼轻弯落下一字:“好。”
☆、第四十一章
在司琅看来这场口诛笔伐与闹剧几乎无二差别,她虽未舌战群雄,但也觉身心俱疲,回了王府后直接倒头就睡,完全忘记身后还跟着她那位少有回府的父王大人。
不过司燚早就习惯她这时而刻意为之的忽视,见状不置一词,好似并不生气,任她自行将殿门紧闭,拉远二人本就不近的距离。
作为如今魔界魔帝唯一的胞弟,司燚所担重责可想而知。魔界于内于外事物之多,他除却需拟良计,还得果决施行,这处王府之于他,倒比不得四海蛮荒让他熟悉,有时踏足此地,倒有种恍惚感觉,仿佛这里只是他偶尔落脚的某一栖息居所。
停留一刻,便还要远行。
文竹和武竹在此之前没有收到任何司燚要回府的消息。今晨见魔兵将司琅带走,便惴惴不安地在王府里等待,没成想不过一个时辰人就毫发无损地回来,还买一赠一般捎带回了另一个人。
面对这位魔君大人,文竹和武竹无一例外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虽他从未因为郡主犯错而连带责罚他们,但不知为何只要看着那张严肃沉穆的脸,文竹和武竹二人就没法顺当地捋直舌头。
如同以往每次面见司燚魔君,答过他几句有关郡主日常生活的问话后,文竹和武竹就如蒙大赦般解脱,拍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从殿内慌忙逃出。
真是着实可怕!
这一觉司琅睡了很久,足足躺到第二天清晨才起床,窗外脆生生的鸟鸣悦耳动听,扫得她心内一片酥痒宁和。
推开殿门,外头是早早就候着的二人,一左一右宛若看门神仙,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站着。
司琅扯了扯嘴:“做什么呢?站这么直。”
小武竹闻声可怜巴巴地瞅了过来:“郡主……”
司琅对他的撒娇不为所动:“文竹,你说。”
武竹:“……”
文竹看了眼自己更加委屈的阿弟,抿唇憋住了笑,答道:“郡主,魔君大人让你醒了后去凉亭找他。”
司琅对此毫不惊讶,甚至早有猜测。
“是吗?”她撇了撇嘴,耸肩:“那走吧。”
司琅尚小之时,王府内只有莲花清池,还未见凉亭身影。这座凉亭,乃是她后来为乘凉观景特意所造,建时也并未通知司燚。
只有一日司燚办完事务从魔宫内抽空回府,看见这凉亭才知道司琅这番擅作主张。但他并未责骂,亦没表示出喜爱,只在后来偶尔回府时,会在凉亭内坐上片刻,望着莲花池一语不发。
每每都是如此,这回亦无不同。
司琅站在凉亭外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踏上台阶,开口:“父王。”
司燚闻声转过头来,面容尚有一瞬还沉浸在默然之中,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睡饱了?”
司琅轻哼:“没饱。东西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召来训话,哪里能饱?”
“训话?”司燚道,“我何时说要训你?”
“没有吗?”司琅可没忘记,“那昨日在魔宫对我大吼大叫的是谁。”
“脑瓜子不长记性,只知道拿来记仇。”司燚瞧她一眼,转而对文竹吩咐,“去拿点吃的来。”
文竹:“是。”
司琅瞧着文竹越走越远的身影,抱着手臂与司燚对峙片刻,最后终是她先没了耐心:“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么个事务缠身十几年难见一面的父王,司琅不觉得他会单纯为看她一眼就千里迢迢赶回,也不觉得他等待一夜就只想要对她嘘寒问暖。
她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她一样。
司燚正是在等她开口。
“你和那仙界宋珩,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