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御立在蛇纹金椅前,面容严肃,本背对魔宫殿门,听见脚步声后,才缓缓回身。
他所传口谕,是将连塘王府内所有人皆带至魔宫,其中不言而喻,自然包括宋珩,不过事情总有意外之喜——司御看着随行前来的无左,稍稍扬起眉头。
“无左魔君?”
无左无奈回应:“魔帝。”
“此时夜深,你为何会在连塘王府?”
无左也想问自己究竟为何要蹚这趟浑水,内心哀怨不止,但面上仍旧镇定:“我本在院中饮酒,但见连塘地界出现火光,担心郡主,便到她府上瞧看。”
“原来如此。”司御淡声回应,并不追问其中真假,因为眼前紧要,乃是关于连塘王府失火一事。
一行五人,司御侧首淡淡扫过,最后望向众人最后,黑发银冠长身玉立的男子。
“宋将军。”司御开口,“可有受伤?”
宋珩应声:“并无。多谢魔帝关心。”
“没有便好。”司御道,“你若在我魔界受伤,恐怕本君也不好与天帝交代。”
宋珩淡笑:“魔帝多虑了。”
不亲不疏,只两句简短对话。司御虽不了解宋珩身手,但却晓得“十座统帅”意味着什么,他不觉得宋珩会因此受伤,问这几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连塘王府无故失火,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扑灭,在遣魔兵前去时,司御已从穿云镜中见到王府内的层层冰霜。
火源是何,他不难猜出,但正因猜出,才不由责问:“司琅,为何你府中会出现邪火?”
司琅先前虽闯祸良多,无所畏惧,但这回涉及禁术,她知道孰轻孰重,不打马虎,正色解释:“还未查出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邪火之术,必是他人在连塘王府所施。”
“他人所施?”司御沉目,“好。若是如此,那么在这所谓‘他人’入你王府之前,你在何处?为何不阻拦?”
司琅一噎,话到嘴边才发觉无法解释。
司御本就是特意将宋珩安排住进她的王府,让她好生招待将功补过,可她非但没有如他所愿,还让他被大花打伤,又有半月时间晾他一人。如今倒好,更是出了邪火一事,直接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而她在出事之前,约莫是在……享美酒、睡大觉吧?
司琅虽不惧司御,但若真这么交代,估计免不了一通教训,说不定还要连累无左,故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装作没听见般若无其事。
司御却没打算放过她,冷声追问:“嗯?怎么不说话?”
司琅:“……”说什么说?她能说什么?
“今夜邪火乃借箭而来,并无人进入王府之内。”场面略显凝重之时,宋珩忽然开口,上前几步,从袖中掏出一支残断的木箭,“这是在起火处发现的断箭。”
沉默打破,司琅抿唇抬眼看向宋珩,只见他神色平淡,仿佛真就只在就事论事,并无有意替她解围的意思。
司御接过宋珩手中的断箭,只一眼就得出结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箭。”
“不错。”宋珩道,“应是为掩饰身份,故才选用这种极为普通且易折的木箭。”
箭虽普通,但法术不普通。邪火为魔界禁术,魔族中无人修习,千万年来,只有留存的古书中尚有记载。故能以此术袭击连塘王府的人,必定能够进入魔界的藏书阁,才有机会晓得如何修炼。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值得深思。
木箭裹挟邪火,从外入□□进连塘王府,但袭击之人的目的显然并非司琅,而是这几日住在王府偏殿的宋珩。
此人不仅修习魔界禁术,还利用魔界的术法来偷袭由仙界前来参宴的宋珩,若目的不是为了取宋珩性命,那便只有一个原因——破坏仙魔二界的和平。
仙界将军前来魔界参加贺宴,却平白无故因魔界禁术而丧命,若此事成真,想必那时,仙魔二界一战势不可免。
司御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或许从他自穿云镜中看见那片赤焰时就已经心感不妙。出手之人躲在暗处,且还不知是否就是他魔族之人,若真是,那么此人不除,魔界必有大患。
思及此,司御沉下眉头,眼尾后的魔痕随他动作如虫般起伏蠕动:“司琅,此事出自你连塘王府,本君可以不论你出事前的失职,但你必须负起责任,将这件事调查清楚。若找不出始作俑者,再出意外,那么所有罪责,皆由你一力承担。”
话虽凝重,但已算无形之中给了机会,言下之意不过就是要她找出这个背后的人。司琅岂会听不明白,恰好她也想找出背后是谁在犯事:“是。”
“魔帝。”宋珩本安静听着,临了忽然出声,“可否让宋珩一并调查?”
司御挑眉:“哦?宋将军是?”
“诚然邪火是魔界禁术,我本不应插手。但此人今夜之举,显然是欲夺我性命,如此,我自想将他亲自揪出。”
司御思量片刻,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道:“那好。司琅,此事便让宋将军与你一同调查。”
司琅默了一瞬,余光中瞥见宋珩投来的视线,她抬眼与他对视,却在他清和的眸中窥不见半分意图,两人平静且沉默地对望着。
抿了抿唇,片刻后司琅终是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这本书的第一条留言了呢,有点小激动!
关于问的男主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嘿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第三十三章
连塘王府东面的偏殿全数烧毁,抑制邪火时结成的冰霜也尚未完全化解,宋珩先前住的地方已是没法再进入,于是便连夜换到了王府北向的偏殿居住。
而司琅的主殿恰好也偏近北面,临靠窗边,只要稍微探头一看,几乎就能瞧见宋珩偏殿那处的动静。
不知是因为昨夜突袭的邪火疑点重重,还是因为旁边突然住进了人不太习惯,总之司琅一整个晚上都辗转反侧,第二日卯时未过便睡意全无,听着外头的鸟鸣声早早就爬起了床。
原本遮蔽日光的浓雾已被拨开,片片飘浮藏匿于远方。司琅望着清光下闪闪发亮的池面,正出神间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转过头去,宋珩正从偏殿内走出,对上她看来的视线,淡淡一笑回应:“连塘郡主。”
连塘郡主。
司琅记得,自从他来了魔界,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如此。不近不疏,始终维持着他对人惯常的谦和。
只是她有时难免回想,想起两百年前在那两界交汇处的瞢暗之境中,他也曾低声唤过她几句“郡主”。
收回思绪,司琅重新看向平静的池面。她不是个喜欢沉浸在回忆中的人,起码回来魔界的这十年,她很少去想当初发生的种种事情,无论是顺其自然还是刻意为之,她都在努力想要封存记忆。
可是这些努力,如今看来都像泡沫般易破,否则她不会在宋珩住进王府的第一天就对他百般刁难,想尽方法地要将他赶走,也不会在他被大花打伤后心慌意乱,选择妥协将他留下。
她根本就忍耐不住想要见他的心情,却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毫无可能。
她很烦躁,也很不甘,这些负面情绪都让她难以冷静,以至于才会在昨夜看见偏殿失火后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她应该清楚的,堂堂十座统帅,能够率领众将打败妖王的仙界将军,怎么会被困在火中无法脱身?
她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
不知是否因为司琅太久陷于沉思没有说话,还是她周身环绕的气息泄露的她的情绪,宋珩站在她身侧等待片刻后,不免启唇唤她:“连塘郡主?”
司琅手指一动,声色如常地偏过头去,语气淡淡:“你起得挺早。”
这话要搁在文竹姐弟或无左耳朵里听,估计个个都得暗自腹诽。她每日日上三竿都难见人影,起床气还大得惊人,在她眼里,可不就是人人都起得挺早。
对宋珩说这句话,还真是没什么道理。
但宋珩并不了解,又或者说并不在意,他淡笑道:“想要调查,勤劳必不可免。”
昨夜在魔宫宋珩得了魔帝应允,可以和司琅一起调查邪火一事,在王府内放火兹事体大,更别说这火还是禁术所燃。
司琅也不想浪费时间,加之昨夜本就没有睡着,今晨故才早起,和宋珩相撞,算是省了磨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