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看来，郑岸的表现并没有不妥，李梓湖没有分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男主演大喊大叫，直接甩脸发脾气，实在跌份。
说难听点就是没教养。
坐着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着李梓湖的高声指责，评论着郑岸的绅士得体。
“这新编剧脾气火爆！”
“对啊，韩老师名气比她大，知名度比她高，之前从没对演员大吼大叫。”
“这女人明眸皓齿，看起来温顺无害、落落大方，怎么像个泼妇？”
……
“郑岸真的好绅士，始终没生气。”
“我觉得郑岸理解挺对，这女人为什么冲她发脾气？”
“她让郑岸尊重她，难道她的台词金贵么，一字万金改不得？”
“郑岸脾气真好，小伙子不错，这编剧也太过分了！”
演艺界的老前辈也挑眉扫视李梓湖，早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看穿了——野丫头不上档次。
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知性女星黄颖荷，凭借多年经验，她断定李梓湖肯定是导演的关系户，90%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否则方镜这么可能找这么年轻的编剧？
年轻就算了，还这么没教养。
她当众发脾气，方镜竟然放之任之，一言不发。
黄颖荷用余光瞥向方镜，他正一手托下巴一手拿着笔，眼睛在李梓湖和郑岸之间徘徊，脸上的表情很有意思。
“暧昧！对就是暧昧！”这个词多么贴切，黄颖荷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准确的形容词鼓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大声的，只是……”李梓湖主动道歉。
她这句“对不起”没有指名道姓，不像是对郑岸说的，也不像是受到惊吓的其他人说的。
大家的议论指责，李梓湖听了七七八八，她突然很抱歉——怎么就忘记了好好说话？
“咳、咳……”方镜托着下巴的手改成空拳，放在嘴边干咳两声，语气平和地说：“讨论就好好谈论，咱可不许发脾气，那个郑岸、梓湖，还有蓉蓉，你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李梓湖的脸上挂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像是一口气喝了半瓶五粮液，就连胸腔里也辣辣的。
她一抬头就看到郑岸和茂蓉蓉，坐下后她始终微微低着头，想要藏起眉眼。
郑岸坐回去，跟李梓湖鸵鸟姿态，完全相反，他明晃晃的眼神直视李梓湖，慢慢的李梓湖在他眼里只剩轮廓，她身上的绿色连衣裙变成模糊一片，她脖子带着那条银色细项链，在太阳下泛着光，晃到了他的眼。
“她不爱首饰，最多戴一支手表，什么时候习惯戴项链？她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项链藏在衣服里的部分，是什么？”
郑岸想起，前天晚上送她回房间，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那时他沉浸在重逢的兵荒马乱中，没时间去细想这个小小的饰品。
对他来说，李梓湖的每一个新改变，都让他好奇，也让他心慌。
郑岸知道，现在不该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也不能去想，他偏偏不受控制，想到让自己陷入迷惘。
“郑岸，李老师已经说了这句台词不能去掉的原因，你既然坚持去掉，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方镜这么说，因为他也想看戏，毕竟旧爱重逢、针锋相对的戏码，用心拍摄的远不如真实上演来的好看。
“李老师认为铁血硬汉的一句抱怨，能让人物丰满，小郑啊，你说说自己看法。”马正道顺着导演的话，提醒郑岸。
郑岸收回看向李梓湖的目光，在剧本上停留了几秒钟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爱到深处是无言。”
方镜双手一拍，兴奋看着郑岸：“说得好，爱到深处无怨尤！”
他又转头看向李梓湖：“李老师，这句台词就去掉，你没意见吗？”
李梓湖声音很低，答了句：“好。”
又继续了半个小时的讨论，导演提议休息一下。
方镜轻拍李梓湖的肩膀，轻声说：“出来一下。”李梓湖跟着导演走了出去。
围读会瞬间炸开了锅，大家没有明目张胆的议论，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一种八卦氛围火速蔓延。
“大导演跟这位年轻的女编剧果然有一腿，真没想到！”
“方导家有贤妻，怎么品味越来越差？”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谁不爱？”
三、四位女主演，用肢体动作交流着臆想出来的八卦。
方镜把李梓湖带到了会议室不远处的楼梯口。
这是横店的四星级酒店，就算是不常用的楼梯，每天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地毯干干净净，焕然如新。
“梓湖，那句台词留着还是去掉，具体拍摄的时候再说。”方镜先给了李梓湖一个台阶，然后又安慰：“他们的议论你也别往心里去，娱乐圈就这样，大家都是娱乐对象。”
李梓湖没想到方镜叫他出来，仅是为了安慰她。
这倒让她尴尬、愧疚了。
“方导，谢谢您，我没事儿，我不是小孩子了，别人两句难听话还能受得住。”李梓湖脸上笑容舒展，“剧本就像我的孩子，但它到了演员手中，就是另一个人了，我相信郑岸能演出男主的情绪。”
方镜笑了：“哦？那你刚才还那么激动地据理力争？”
没什么，李梓湖只是顺从肌肉记忆。
就像女主只对男主骄横，她也只在郑岸面前无拘无束，若有争议，便会激动地争论起来。
分手这几年，郑岸好得很，估计也不会对她有什么遗憾和怨言。
所以他才坚持，省去那几句台词，还冠冕堂皇地说，爱到深处是无言。
“方导，对不起，如果……如果今天面对的人不是郑岸，我想我不会这样……我刚才看起来好像很不讲道理的样子。”
“怎么还哭了呢？”方镜也女儿，但除了母亲、媳妇和女儿，他真没安慰过其他女人。
“话说眼泪为谁而流，还是个无解的哲学命题。”转移话题这一招，方镜经常用，果然奏效。
李梓湖眼泪立刻憋回去了，她茫然地看着方镜：“死亡还是生存，这是个问题，眼泪为谁而流？我没听过。”
“不难过了吧？”方镜话锋一转，眼神幽怨地看着李梓湖：“你骗了我！”
被一个年过五十的大叔怨恨地看着已是一种不幸，何况他还说，自己骗了他？
李梓湖反问：“方导，您可不能诬陷十八线小编剧。”
她自认为人本分，跟方镜的合作更是全心全意，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努力，何来欺骗一说？
“男主原型是你发小，这没错吧？”方镜徐徐善诱，像个幼儿园老师，“你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好友，因你的缘故，郑岸也是他好友，这没错吧？”
面对事实，李梓湖唯有点头。
“那剧本里，你们俩去哪儿了？”方镜两手一摊，“朋友是人生的灯塔，你这么重要一灯塔，你给遮住了？”
不是遮住了，是压根就没写。
“方导，您不会让我现加人物吧？”李梓湖的声音变得不安，“这才是真的多此一举，作为好友的我，以编剧的身份写了他的一生，我存在于他生活中的每个场景里。”
我讲述，所以我存在。
方镜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其实，你不想把郑岸牵扯进来吧？”
第9章 ：商务来了
“郑岸没参与？您这话太搞笑了，他可是男主角!”李梓湖补充说，“艺术创作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不一定非得照葫芦画瓢。”
她的话，方镜竟无法反驳。
如果完全按照现实来拍，那不叫电影，那叫记录片。
看到导演吃瘪，李梓湖到底于心不忍，“方导，若真按照现实剧情，您不觉得自己大张旗鼓忙活一场，到头来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方镜呵呵一笑：“我想要历史的真实，这片子拍的是你们这代人，不是我们这代人。”
“你别搞笑了，哪有真实的历史？”李梓湖又发现了方导的可爱之处。
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请观众是一顿热腾腾的饺子，饺子馅是新鲜的菜、新鲜的肉做的，饺子皮以顶级面粉为原料，包饺子的手法也很考究，金元宝饺子。
谁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这手艺，地道！
方镜忽然释然了，真实如何，虚假又如何。
感情是真的，又何必在乎人物是否都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