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林雪遮看他痛苦的脸色惨白,嘴角渗出了泛着金光的鲜血,心蓦地一紧,忙往他那儿跑。可他身边的林正青却又狠狠把他拉了回来,“那是个妖物,你疯了!”
“小七不是妖物!”林雪遮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冲他嚷了这一句。
林正青怔怔看着他,气得花白胡子直颤,“你、是你说要眼见为实,如今他都被捉住了,现了原形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我说的眼见为实,是指他杀害阿娘的证据!”林雪遮一字一顿,字字如刀,他愤而转向了那老道,“你说是他杀了我娘,口说无凭,我要证据。”
“林三公子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老道人捻了捻胡子,手中的拂尘一甩,“也罢,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罢他捻了个诀,手中变出了一面圆圆的镜子递给林雪遮,“林三公子要的证据,都在这儿了。”
镜子里是一只兔子鬼鬼祟祟地蹲在草丛里,然后摇身一变变成了阮小七的模样,偷摸进了刘夫人的屋子。不多会儿“阮小七”离开了,而刘夫人却死在了那天晚上。
林正青和刘夫人伉俪情深近四十年,看到这样的画面目眦欲裂,双眼近乎血红,摔了镜子便上前狠狠踹了阮小七一脚。
“我们夫妇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心狠手辣!如芳宠你胜似亲儿,你这妖物居然——”
他话说不下去,揪起奄奄一息的阮小七便高高举起了手掌,幸而林雪遮将阮小七夺了回来,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阮小七在他怀里把事情听了大半,立刻就知道这是有人变成了他的样子要嫁祸于他。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只要林雪遮不信他了,甚至让他们之间多一个杀母之仇,再想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上断头台,岂不是容易多了?
阮小七浑身发冷,抖得筛糠一样,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夹杂着丝丝颤音,“林、林三哥哥……我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林雪遮让他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温温柔柔地摸摸他的兔耳朵,“不怕。”
“你真的、信我?”
“我信你,”林雪遮深吸了一口气,“我最相信我的小兔子了。”
他仰脸看向了那个老道人,“这能说明什么?这世上神仙精怪有的是,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人变作小七的模样?”
“你!”老道人也许是没想到林雪遮会这样维护阮小七,一时语塞,只好撇开他转向了林正青,“林先生,既然三公子如此不信任老道,那老道也实在无需多言了。告辞!”
他语罢拂袖要走,林正青忙追上了上去,“犬子无知,还请道长不要见怪,驱妖为是。”
“贫道可不敢驱这妖,万一哪天林三公子翻案,非说贫道杀的是个人,那贫道百口莫辩。”
他端起了架子来,说的话阴阳怪气,恰好是林雪遮最厌恶的那种人。
“你这妖道来的本就蹊跷,我母亲前脚刚去世,你后脚就来驱妖,怎么不让人怀疑。何况我也只是请你把小七找回来,谁许你设下这样的陷进了?!”
“你!”老道人气得一张瘦削的脸红白交替,好不精彩,“我看你是被这妖物蛊惑,是非不分!人妖殊途这个道理你不清楚吗?!”
“霜若!”林正青拧了眉毛,唤了林雪遮的表字,沉着声道,“我知道你和小七亲如手足,可他是妖。”
“他是妖又如何?他在家里这些日子,虽然总是闯祸,可他害过一个人吗?爹,您好好想想,小七他真的是个坏人吗?”林雪遮眼看阮小七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只有一口气吊着,心疼得红了眼眶,“他在您过生辰的时候,跑到山上足足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到一根已经成了型的人参来给您泡酒。他听说您爱吃鱼,每次逃学都会去河边捉一条鱼回家。这些您都忘了吗?小七他何曾不是把您当做他的亲生父亲呢?!”
“这……”
林正青也犹豫起来,他本来也不是心硬的人,回想起那些往事再看看阮小七,终究是长舒一口气。
“罢了,罢了……”
“林先生!”老道一见林正青都不肯杀阮小七,也顾不得他的“神仙”架子,忙道,“不管怎么说,他杀害尊夫人是事实!妖就是妖,或许他先前妖性尚浅,学得人模人样,以后万一他起了杀心,您和林三公子……”
“你胡说!”
林雪遮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和小七素不相识,怎么能比我们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更了解他的秉性?无冤无仇的,又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你这个妖道!”
“你、你……”
老道人气得胸腔里边鼓着扇一样,“执迷不悟!”
林雪遮不理会他,转而捧着阮小七的脸,帮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就是执迷不悟了,你快把你给他下的咒解开,晚一会儿他要是死了,我才要跟你算账!”
老道看向了林正青,还存了些期待,谁知林正青也早已心生恻隐,摇了摇头,“小七却是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断人善恶本也不该只看他是人是妖。有劳道长了。”
见他也心意已决,老道也只能冷笑一声,“也罢,到时候再出人命,可不怪我老道今天没救你们!”
他说着便走上前去蹲在了阮小七身前,伸出手来状似揭符,却趁人不备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来,“阮小七,你还我赤炎来!”
第52章 伍贰-死得其所
匕首的寒光晃了林雪遮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挡在了阮小七身前,将自己的背暴露给了乔装打扮的蓬莱山人。
蓬莱山人也是气急了,杀红了眼睛有些不管不顾,眼看林雪遮要来当这个替死鬼,心里窝着的火便像是被泼上了一勺油,腾地烧了起来。他一手攥着林雪遮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另一只手便高高举起了匕首要往林雪遮的心口捅。
林雪遮闭了眼睛,等着刀尖穿刺的疼痛,可最后压到他身上的却是软绵绵的一团。他猛地睁开眼睛,阮小七伏在他心口,血红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额角的碎发尽数被冷汗浸湿,胡乱抹在脸上。
他痴痴看着林雪遮,舍不得眨一眨眼,急喘着气,最终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甜腥的血水喷溅在林雪遮脸上,模糊了他的目光。舌尖仿佛都沾上了鲜血的温热味道,腥得发苦,“小七——”
匕首几乎将阮小七的身体捅穿又被狠狠拔了出去,血泊霎时便在他们身下漫开,恍若一朵盛放的妖冶红莲。
“你、你没事吧……”
“小七,小七……”
阮小七朝他笑了一下,露出脸边的两个深深的梨涡。他还是咧了嘴,傻兮兮的,可洗白牙齿沾满血迹,触目惊心。
“你、你没事、没事……就好……”
阮小七的双手紧紧攥了拳,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这话说完便脑袋一重,昏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林雪遮怀里只剩了一只晕死过去的雪白兔子。这兔子紧紧闭着眼睛,无数白色的星点从他的伤口里散开,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渐渐变得透明。
“小七!”
林雪遮紧紧抱着他,手足无措,只能撕扯着嗓子大声喊他的名字,盼着这蠢兔子能为了他再多留一留。
可另一边的蓬莱山人早褪了伪装,深吸了一口气便又举着匕首要去杀林雪遮。林正青看得傻了,一直到蓬莱山人又要动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拖着老身骨死命拉住了蓬莱山人袖子,却反被一掌拍出老远。
蓬莱山人想起他惨死的赤炎,恨得咬牙切齿,一不做二不休,大喊一声便将手中的匕首捅向林雪遮的后颈。
在刀尖即将刺破林雪遮身体的时候,蓬莱山人的手腕却刺的一痛,仿佛是被闪电给击中了一般。剧痛从手腕传来,像是有荆棘将他牢牢捆缚,匕首也“哐当”落了地。
倾颜从天而降挡在了林雪遮身前,手中的流明扇一挥,便引来天火,烧得蓬莱山人吱哇乱叫,“倾颜!你疯了!你不怕九重天怪罪吗!”
“九重天?”倾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笑出了声来,“那你倒是去问问,他们敢怎么处置我呢?”
“这世道真是乱套了,一个后来修成正果的小仙都敢跟我这个上古神祗叫板,啧……”倾颜伸手一握便射出一道金光将蓬莱山人送到了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