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他因为着急,心乱如麻,反而没有旁观的海棠看得通透。一想起刚才,小将军求救般地看向自己,自己还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元嘉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聪明全都微了狗,成了一个笑话。他看向海棠,“多谢你了,海棠,去叫厨房里弄点吃的吧。”
“是。”福了福身,海棠偷看了元嘉一眼,“相爷,十一他们,还在外头跪着呢。”
“去叫他们起来吧,代本相传达,是我对不住他们。”
“是,相爷。”
……
玉华岚正看着湖面出神,远处一身玫红宫装的温婉佳人接过侍女的披风,走了过来,给玉华岚披上,温柔地说:“殿下,小心受凉。”
玉华岚这才回神看向汪氏,然后扬唇笑了笑,“让婉儿费心了,坐吧。”
汪氏坐在了他对面,秋日里,那湖四周的树已经开始枯黄,寒风一吹,飘飘扬扬地落满了整个湖面,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偏他的夫君,就这样瞧了许久。
洞房那日,她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身旁已经没了太子,她也知道自己并未失身,而且,成亲快半月了,玉华岚从未碰过她,第二天就与她分房睡。不怨是假,但每次看到这人温柔的笑意,所有的怨,都消失个干净。
两人说了一会话,玉锦意过来了,汪氏带着他,便离开了。锦意对这位母妃,谈不上抵触,却也没多上喜爱。
拢了拢衣领,玉华岚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却看见了张觉之正在瞧他画的画。
“外公……”
“华岚回来了,”张觉之负着手,看向玉华岚,“皇上千秋节就快到了,四皇子被我们打压得也就只差那么一步,就要崩溃了。”
自那日同玉华清在皇后宫殿门口撕破脸皮后,朝堂上太子党处处紧逼四皇子党,本来实力就悬殊,眼下的四皇子,更是快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华岚确定,四皇子会在那日谋反?”
“不确定。”玉华岚摇了摇头,然后噙着笑看着自己的外公,“他不反,我们可以帮他反。”
第九十八章 命格
海棠的话给了元嘉不小的冲击,他端着药碗,鼻间是那苦涩而又奇怪的药味。垂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全是落寞和自责。
阿婆说这药煎好了之后,就必须得马上服下,可是小将军现在这样,元嘉哪舍得叫醒。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虽然吃得多,但好像养分全给了肚子里的崽,小将军有些肉的脸颊都瘦了不少,下巴尖得让人心疼。
元嘉含了一口药,又苦又怪的汤药在唇齿间流转,让人想吐出去。弯下腰俯下身子,含住了那粉白的唇瓣,一点一点地把这汁药哺给了对方。睡梦中的小将军依然对自己毫无抵抗力,乖顺地张开嘴,舌头温柔地任君采撷。
等把药喂完后,元嘉的吻轻轻落到了白十九的额间,叹息般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白十九醒来时,元嘉不在。肚腹的痛处已经不在了,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崽在里面轻轻地翻了一个手,小小的脚丫子轻轻地踢了自己一脚。
可是,崽崽的平安,并不能消减白十九心里的担忧。元嘉还在生气,仙君的事又还没有落到实处,他睁着眼看账顶,眼眶发涩。
房间里面明明很温暖,他却觉得整个人像被扔在雪地里一样,寒得刺骨,四周是空茫的雪原,耳畔是呼啸的风,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如果,白十九抿了抿唇,仙君回不来的话,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背景,即使身为妖帝十九子,却因为斑驳的血统连个普通的下等妖怪都不如。也没有什么滔天的法力和法器,他愚笨,呆板,毫无天分,修炼法力时也比别人慢半拍,只有仙君,愿意把他这头蠢狼当宝贝护着。
白十九只有这一条命,还有仙君留下来的一半金丹,他就算是拼尽了所有,也要换仙君永世安乐,长生顺遂。轮回这样的苦楚,不该,不该让仙君来受的。
白十九心思千转百回,那里的元嘉却握着一张纸神色不明。
许久许久后,他慢慢地把烧了。看来,苏衡还得让他再多苟延残喘一阵。
元嘉回到了卧房,白十九已经起了身,正扶着腰坐在桌边,他不喜用那小瓷杯喝茶,他有些渴,索性就掀开了茶壶的盖子,就这样举着咕咚咕咚地喝水,茶壶口这边喝,茶壶嘴那边也倾泄了下来。整个房间就只听见喝水声和水流声。
白十九喝得很认真,半闭着眼睛,狼耳朵时不时地颤上一颤。
元嘉看得心疼,走了过来时,白十九也正好喝完,他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元嘉有些难过的神色,局促地把茶壶放桌上,他想伸手拽元嘉的袖子,却又讪讪地收回了手,他怕元嘉又别过脸去不看他,只能垂着头,认真地说:“元郎,你别生气,我错了。”
“真是傻得招人疼。”元嘉蹲下身子,自下而上地看着神色哀戚的小将军,然后握住了对方的手,“明明是我的错,你来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小九儿。”
白十九微微睁大了眼睛,瞳中光波流转,他摇着头,“元郎没有……”
“我有。”元嘉弹了弹他的额头,“我把那酒喝了,是不是有什么坏处?”
“没有。”白十九这倒说得很坚决,他看着元嘉不相信的神色,又接着说,“我已经,处理好了,元郎,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你昨晚,就是去处理这事?”元嘉微微敛目,说。
白十九点了点头,然后嗫嚅着说:“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不再自己孤身乱跑,让你担心了。”白十九以为,元嘉还在介意他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出去的事。
元嘉勾唇笑了笑,笑容有那么些悲伤难过的味道,这家伙,总是知道往他心里柔软处戳。
“小九儿有自己的想法,你是独立的个体,而且,我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你也不是非要……”
“不……”白十九摇着头,他眼中好像有什么在破裂,下一刻,一大滴滚烫的热泪掉到了元嘉的手上,白十九坚定地看着他,“如果,当日我听您的话,又怎么会,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您就不需要,不需要经此一劫。”
元嘉愣住了,白十九的目光定定的,曈仁上蒙着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许久后,白十九闭上了眼睛,抱住了元嘉,头埋在元嘉的颈侧,一语不发。
……
凤倾得先把暂剔的仙骨重归本体,这一番的痛楚,自是不必说。凤倾来到司命仙君的宫殿时,全身的骨头还有着火灼一般的疼痛,想到这里,他就更加想咒骂白十九。
如果不是临溪的金丹有一半在白十九身上,他才不会交给那头蠢狼。
凤倾愤愤地想了一会儿,才进了宫殿,找到司命仙君。
司命仙君,掌管的就是天界所有仙的命格,也包括,纳入人界和妖界即将飞升成仙的人或妖的命格。
都说仙是容颜不老,但这司命是个神色阴郁的老家伙,头发花白,肌肤像松树皮一般褶皱着。他看到凤倾的时候,眼中闪过了古怪。
凤倾虽不解这古怪,但想着还有正事,再加上,老皇帝最近身体终于开始出现了问题,人界事颇多,他也不多想。直接向司命行了一个礼,“司命仙君,凤倾来访,是想向您询问一下,临溪仙君的命格,可还安好。”
司命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我不知道。”
凤倾差点咬碎一口牙,这个老匹夫,天界脾气最古怪的一个,但现在他有求于他,也不得不低声下气,所以,高傲的凤倾不得不微微弓下了身子,“仙君,事出于急,还望仙君,替凤倾查上一查。”
“老夫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司命连眼皮都没有抬。
“好你个老匹夫,我告诉你,你今日不给我查了,就休要怪我一把火把你这宫殿给烧了。”凤倾一挥火红的大袖,气势十足地说。
司命抬了眼皮,冷笑一声,混浊的目光中有着些许怜悯,“凤凰一族,永远这般霸道不讲理。刚刚才随意就抹去了一个人的命格,现在你又这般逼迫老夫,真是好生厉害和威风!”
“你这老匹夫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抹去谁的命格。”凤倾脾气有些暴躁,“我就是来找你看一下临溪的命格,想当年,你可是天界唯二得临溪酒的仙君,到底讲不讲同僚之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