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多了,到了最后一月,苍羽才惊觉,他已有一月没有问过白祁了。
空气一瞬间尴尬而又沉默,许久许久后,枯坐着的南行才动了动,然后出了声,“来了啊。”
总算是来了。
离一年之约,还差那么两个月的时间。
南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苍羽正要开口说话时,他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这样快步走了出去。快得苍羽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了。
苍羽忙跟了上去。雨不算大,但秋雨寒得刺骨。
苍羽跟着快要走出大门时,小太监撑着油纸伞的苍显太子越乾从他身后喊住了他,“羽护卫,这是要去哪?”为了避讳苍显的国名,苍羽身为南行的贴身护卫,就只报了这个单名,羽。
苍羽闭了闭眼睛,然后回过身来,跪下,拱手,“太子殿下,草民家先生出门有急事,草民这正跟过去。”
“南先生的安危重要,羽护卫快去吧。”越乾眉宇还算英挺,但隐隐带着那么一股子阴郁的煞气,即使带着笑,也掩盖不了,反而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等苍羽走后,越乾对着身后的人说:“找个高手跟上去。”
“是,太子殿下。”
……
南行驾着马,不大的雨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随着面具流了下来,润泽了那紧抿着的有些苍白的唇。
南行眼神一如继往地沉静冰冷,但现在却透着一股执拗的疯狂。
因为下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依稀有一两个撑着油纸伞,就被一道飞奔而过的残影溅了满身水。然后油纸伞被风带飞,淋了个透心凉。
雨雾朦胧,南行很快来到芷院。这是他为白祁挑得一处院落。不大的小院子,里面种着一棵广玉兰,因为浇了他的一点血,长得非常好。
南行握着缰绳,他全身都湿透了,灰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青色的衣袍也成了墨绿色,还在往地上滴着水。
他有些踌躇,再见,也该开口说什么呢?
南行偏了偏头,睫毛上抖落着雨水,他下了马,看着院门。
他还未敲门,就听到一道好听又悦耳的的女声,“夫君,这人界同我们妖界就是不一样,下着雨,美极了。妖界从来没有下过雨呢?”
南行的手僵住了,握成拳的手停在门上。他抿了抿唇,女人,夫君……
然后,他熟悉而又想念的声音响起,带着纵容的宠溺,“青凝,秋雨寒,你身上有伤,小心伤了身子。”
第九十三章 喝了!!!
南行低下了头,雨水顺着下巴尖滴落下来。他的手僵直着,许久许久都没有落下来。
眸中的神色几经变化,南行抿了抿唇,终于敲了上去。
正在屋檐下整理淋湿的长发的女子,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但一双似水眸里却带着三分狡黠与天真,风情里带着稚气,真真是当世无双美人。
青凝听见敲门声,就对着正厅内正在看画的锦衣男子说:“夫君,我去开门。”说完,提起裙摆,就轻盈地跑了过去,她一开门,看见的便是青衣美男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面前的人浑身都湿透了。
小雨淅淅。
“你是?”青凝蹙起了两道细长的柳眉,问。
“我找白祁。”南行淡淡地说。
“原来是阿祁哥的朋友啊。”青凝脸上带起了笑意,正要说快进来时,白祁手执油纸伞缓缓地踱步而来,伞先给青凝遮上了雨,才绕过青凝,看向来客。白祁身上的温润有一瞬间变得尖锐,却又在看见南行固执地看着他的眼中的脆弱时,慢慢地化解开来,只剩下一腔无奈。
青凝敏感地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片刻后才开口说话:“夫君,你看他都湿透了,我们进屋说话吧。”
“夫君”这个称呼彻底让南行的一颗心变得冰冷,他看着白祁的固执的眼神一瞬间有了松动。没有等白祁说话,南行就说:“不必了,我同他说几句话即可。”
青凝看向白祁,白祁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房。”青凝点了点头,便没有犹豫地离开了。
两人相顾无言,以前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耳畔是空灵的雨声。白祁也不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就像是很多年前,南行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等他开口说话一样。
“你成亲了?”许久后,南行淡淡地开口问。
“嗯。”
“什么时候?”南行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敛目说话时,便俏生生地滚落了下来。
“你在人界的这段时间。”白祁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一个目光再无当初的仰慕与炽热,一个冰冷回春·他人却已不屑于顾。
“所以,送我来是想方便你成亲吗?”南行觉得很累,他不知道还要怎样做,白祁才会原谅他,他已经,已经快要追逐不下去了,这漫漫岁月,实在太过孤寂。
“不。”白祁这才终于注视着对方苍白的面孔,“就算是你在,我依然会娶妻。”
在或不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是了,早在他南行对不起他白祁之日起,他于他,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南行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声,而后他偏过了脸,“思齐呢?你没有把他带来?”
“没有。”白祁的目光波动了一下,正想接着说时,却被南行打断了。
“你已娶妻,又不把思齐带来,白祁,你是想要我怎样活呢?”南行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完,也不等白祁回答,便转身欲走。
“南行……”白祁突然叫住了他。
南行眼死寂的光又燃了起来,却在对方下一句话中变成死灰。
“玉氏皇帝大寿,我希望你能将我混入使节的队伍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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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十九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慢慢地从床上趴起来,扶着腰,走去书房,都不见元嘉。
因为营养好,吃得多,白十九身体也好,他这七个月的崽看上去颇为可观,黄昏时暖洋洋的光芒镀在他身上,柔和温馨得像一副画。
白十九抚摸了一下懒洋洋地在肚子里翻了一个身的崽,有些疑惑,这几日,元嘉不是陪在他身边,就是在书房里处理事情啊,这是去哪了?
白十九出了房门,看了一下正在耍枪的元十九,等对方停下来后,才问:“小元,元郎呢?”
“咦,相爷不是在卧房里陪您吗?”元十九抹了抹汗,疑惑地问。
白十九摇了摇头,兴许,是出去有事吧。
他现在身子重,行动也笨重迟缓了许多,想坐在石凳上都有些费力。元十九忙过去扶他坐下,他双腿微微岔开。自己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元十九见状,忙跑上去给他捶肩按摩。
这时,暗卫元九从暗处跳了出来,对着白十九说:“夫人,相爷其实去了您院子里的一间屋子,就是午间时分。现在,这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白十九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我去看看。”说完,就让元十九停下,然后起身。
元十九想搀扶他去,却被白十九躲开了,他又不是娇弱无力。而且,那屋子旁人还是不要去吧。
白十九慢慢地往那院子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推开屋子的房门,满间都是馥郁绵长的酒香。
白十九觉得自己有些慌,他关上了门,肚子里的崽便狠踢了他一脚,疼得白十九靠在门边喘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白十九穿过白雾,然后,他惊恐地发现白玉酒坛不见了。
心中一跳之时,突然传来了水流波动的声音,一双湿漉漉的手把酒坛放在了池边,元嘉便从那雾气蒸腾地水池里冒出一个头来,脸带酡红,眸带春水地笑得笑个二傻子一样仰着头看着白十九。
白十九眨了眨眼睛,许久后才发出声来,“元……元……郎,你把,你把,……喝了?”
元嘉咽了咽口水,抱着这白玉酒坛看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特别不满地说:“这酒……闻着……倒是挺香的……呃……可是呀……隔……喝到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嗯……”他看着白十九,眸含春水地笑了笑,“还没有……我家……小九儿……的口水……甜……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