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爷啊,观世音菩萨,她怎的竟似看到了那晦气东西!韩母惶然又疑惑,旋即她似不可置信猛的摆头,在不经意的一瞥之下,她再次呆住。
韩母怔怔的看住韩奕羡,即刻落下泪来。
“羡儿,羡儿,是你吗?我的儿!”她声泪俱下,颤抖着扬起手唤他。
宁原看向韩奕羡,然一无所获。他照旧木呆表情,直愣愣站着无动于衷。
韩奕羡对母亲的呼唤,恍若未闻全没有反应。而另一侧角落里,原本仿似无知无觉的锦凤,却是全身一震!
她迅疾抬头,看了过来。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看住韩奕羡。片刻后,一若韩母,她圆睁的眼睛里滚落下泪珠。
“爷!”她嘶声大叫,登时便站起身,拖着脚镣就要朝韩奕羡奔来。
只未及举步,她又顿住。
锦凤惊震的看住庭毅,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清言脸上,顿时再也不能挪开。
锦凤死死的盯住清言,已无旁的心思去顾及才将见到庭毅的狐疑与惊诧。少顷,披头散发脸容脏污,而憔悴不堪的她,面上现出一抹异常可怕的神情。她转头看一眼面色呆滞的韩奕羡,又火速看回到清言脸上。
“是你!原来都是你在搞鬼!”
立马认定是清言作梗带走韩奕羡的锦凤,怒不可遏,她恶狠狠瞪住清言目眦欲裂。
眼见她用似能吃人的目光瞪视清言,宁原皱眉,极力忍耐心头遽然蹿烧的怒火。
好个不知死活的恶妇!
在这一刻里,宁原再次确定师氏不能留!便是官妓亦不成!
反观清言,她面容淡静,对师氏狠毒的目光视若无睹。事实上,此刻她心内亦有些不耐。她情知宁王殿下是向着她,特意带她来此,不过是想帮着她出一口气。
先前在宁王的马车上,她便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怕不是已查过她早先在韩府的际遇。只是殿下却是不知,她早已不在乎!
今时今日的她早已不在乎!而今生今世,她惟愿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人!
佛说,世间事,因果注定。善因结善果,恶生恶花。
故而造了孽,总归有要偿还的一天。
她的荷儿走了,现下韩母同师氏这两个于她荷儿有罪的女人,终是还债得到了报应。
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的荷儿再也回不来!
再也回不来……
因果注定?
善因善果?
然她的荷儿何其无辜!
由着这般思绪,使得清言心中陡生厌弃。她委实不愿再看见师氏与韩母。只因着宁王殿下,她方未有表露。
然她愈是表现镇定,锦凤就愈是不能忍!
“虞念卿你这个贱人!你为甚么还要活着!为甚么不去死!”
她嘶着嗓子尖锐叫嚣,状若癫狂:“你为甚么不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话间,已是不顾镣铐加身的痛楚,凶神恶煞般朝着清言猛扑了过来。
宁原再耐不住,等不及观察韩奕羡的表情,亦等不及示意程阳动手,他上前一步挡在清言身前,伸手推开锦凤。因为怒气,他没有留情,锦凤被他生生一掌推倒在地。
锦凤跌得重,一时爬不起来。她费力支起身子,咻咻喘气,仍是瞪住清言形容骇人!
“庭毅告诉你的老夫人,你的爷都经历了什么?”宁原面沉如水,扫一眼韩奕羡冷声道。
“是,殿下!”
庭毅嫌恶的看了看狼狈不堪,宛若疯妇一般的锦凤。旋即,将其下药暗害他的爷,及至后头故意不与爷医治,更狠毒的将爷拘禁,形同虐待的事情一五一十通通都说了出来。
韩母听完,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后,她方看住韩奕羡,苍老面孔老泪纵横。
“老夫人,现在你还认为是念卿晦气吗?”宁原淡淡的望着韩母,缓声言道:
“韩家败落如斯,到底是因着何人的缘故?究竟是谁致韩家家门不幸?时至而今,老夫人莫非还看不清么?”
韩母蠕动着嘴唇,看一眼念卿,又赶忙的撇开眼去。
如今她还能说什么?
清言看看韩母,再看看韩奕羡,终是忍不住朝宁原说道:
“殿下,如果可以,清言想先行告退!”
她实在不愿再呆下去了。
宁原看向她,淡冷面色变得柔和:“既是念卿想走,那不若就走了吧。”
言罢,他率先朝牢门走去。这会眼瞧得清言不甚开心,宁原不由有些个后悔。带她来,本是为了让她出一口恶气,不料想,好像适得其反了。。
“羡儿!”
“爷!”
见他们要走,韩母同锦凤齐齐疾呼出声。一个不舍,一个不甘。
韩母闻声,目现厉色瞪向锦凤。此时此刻,她可是恨极了这阳奉阴违的丧门星!只眼下,她无暇发落。
“庭毅”韩母急急起身,扶住牢室的木栅栏,冲着已行至牢门外的庭毅急声言道:“老身对不住你!你是个忠义的,日后”她语声哽咽看向她的痴儿:“日后好好护住你的爷!”
“老夫人放心,庭毅省得!”
韩母望着韩奕羡泪如雨下。
锦凤亦然奋力爬起身来,踉跄的跑向栅栏。
她活不得了!虞念卿凭甚么还能活着!论令,爷本该问斩,虞念卿明明知道却不上报!这便是欺君死罪!
管甚么宁王不宁王,殿下不殿下!身犯欺君之罪,虞念卿就该死!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虞念卿同爷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能!
都死吧!
陪着她一起死!
锦凤攸地笑起来,看住韩奕羡的背影眸色亮得瘆人。
真好!
她等到了!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爷,他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
“来人啦,快来人啦!朝廷钦犯在此!”她抓住栅栏,使足气力大声高呼:“快来人啊,朝廷钦犯在此!韩家二爷,韩家二爷他……”
“毒妇,还想要害我的儿!我今日就撕了你!”韩母怒极!扑过去打断了锦凤的呼号。
宁原一行没有停顿,直直行出牢房。对他们来说,理会师氏这样一个疯妇无异于白白糟践了时间。
※
深夜。寒凉夜风中,一个黑影疾步走去牢狱。顷刻后,他利索的卸了牢门的铁锁,身姿矫健的潜入。
只是,韩奕羡顿住,望着根本无人把手的监狱,他脸微是一僵,旋即扯唇面露自嘲之色。
果然没有侥幸。
他没有停顿太久,举步朝前。
锦凤望着去而复返的男人,呆然片刻。随即她看向男人不再呆滞,无比清明的眼神,颤抖起来:
“爷!你,你醒了吗?”她似激动又似狂喜。
韩奕羡看住她,脸色平淡。
“我来送你上路。”他说。
“爷要杀我?”锦凤笑,全无惧怕的神色。
“你不该再活着。”
“爷,你看,娘她咬掉了我的耳垂!”
锦凤却突的拨开她披散的头发,将缺了一块,已是血迹斑驳的右耳露出来给韩奕羡看。面上竟似撒娇的神情。
韩奕羡淡然的看她,没有表情。
“征哥儿,齐哥儿都死了!”她又道。面色一变现出哀容。
韩奕羡闭了闭眼。熬过心中那股剜痛,他睁开眼看住锦凤。
“爷,同我一起死吧。”转瞬间,锦凤哀色不见。她咧着被韩母抓破皮的嘴角咯咯笑道:
“爷现在甚么都没有了,虞念卿她不会要你!”她说着,似乎益发的开心了:“她不会要你!她要的是宁王。”
韩奕羡面色无波,他眯眼仔细的端详锦凤,判断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下一刻,他便感到无谓。真疯也好,装疯也罢。抑或她只是半是疯癫。
他总归不能留她。
“知道你输在哪吗?”他不管她能不能听明白,顾自言道:“心肠。”
“你太过歹毒!”他复道。
锦凤停住笑,望着韩奕羡非常认真的说道:“爷,凤儿喜欢你!凤儿是真心的喜欢你!”
她直直的看住韩奕羡,眸光变得痴迷:“凤儿只喜欢爷一个人!爷是这个世上凤儿最喜欢的人!”
韩奕羡摇头,语声里有讥嘲,更有自嘲:“你喜欢我,却要我的命!你下药害我,亦只因为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他微顿,接道:“你对我有情,便是这般待我。她对我已无心,却在我穷途落魄的时候,不忍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