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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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膳后,桑颐朝宁原笑道:“腊月到了,城中街市必然热闹得很!晚间想必也是灯影煌煌,十分的漂亮。王爷若是得空,能否抽个时间陪我出去逛逛?这些年,在戏班里,终日为了生计忙碌。我已许久不曾感受过年关的喜庆了。”
她说完,轻声叹息,神情略是怅然。
“颐儿想去,我当要陪着。”宁原立刻应声,看住她眉目温柔:“不论颐儿想什么时候去,我都有空!”
“我只要颐儿开心!”他复又添一句。
桑颐抿抿嘴,笑着低下头去。神态欢喜又娇羞。
“颐儿想什么时候去?今儿晚上要去吗?”
桑颐抬眸,状若思忖。片刻后,回道:“过不了两天就是腊八了。王爷我们就腊八那天出去可好?”
宁原一笑,颔首言道:“都听颐儿的。颐儿说腊八,便当是腊八!”
“谢过王爷!”桑颐笑眼盈然,看看宁原忽道:“待那一天,王爷将福如轩的清言掌柜也叫上吧。年纪不大,却是做事妥帖,行止有度。长得也乖巧,叫人看着就喜欢。”
宁原黑眸微不可察的闪动了一下。看着她道:
“能投了颐儿的眼缘,倒是她的福气!嗯,既然颐儿要求,那天便把她给带上吧。”
第49章
深夜,宁原立在窗前神色清冷,黑眸沉沉。他心头压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愤然与气怒。不为母后,不为姨母,亦不为他自己。单单只为了清言。
毫无疑问,清言是被盯上了!
无辜若清言,晓月清风淡静如竹的一个人,只因与他走得稍近了些,便不能再活,定要拿了她的命去!
如今他已经很清楚,那日桑颐出言想要将清言讨要过去,显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而最令他心火难平的是,今日桑颐相邀清言腊八一起出游,他明知是个陷阱,明知那一天定然危机四伏,十分的凶险。可他却不能不予应承。
只因他已是箭在弦上,登高去梯。今时今日便是他想退出,置身事外也是不成的了!张后不会容他。事实上,张后从来也没容得下他。
宁乾做不了太子,他于张后便是那入骨的恨恶,肉中的刺;宁乾做了太子,他日承继大统登基为帝。届时,他则沦为粘板上的鱼肉,但凭人宰割。
为了皇权稳固,张后母子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从前是他想得太简单!他能看淡权力,能勘破权欲人情,却还是远远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与贪欲!
生于天家,何能超然物外!
可叹他悟得太迟!
此番他与张后正式对阵,等着他的只有两条路。成王败寇生死定局。胜为“王”得生;败为“寇”唯死!
为了母后,为了姨母;为了报仇,为了雪耻。他不可以输,也不能输!而事成之前,他须得步步为营。桑颐要做戏,他便要陪着她做戏。不得使她疑心。
好在,他想,现在桑颐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部署周全,他要护住清言保她平安当是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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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进了腊月就是年。腊八夜的京城,市集热闹灯火通明。市坊林立的门市街里,行人如织车马如龙。街铺繁忙生意兴隆,挑着担子的小摊贩们亦没闲着,各自买卖忙不停歇。
更有不同技艺的杂耍艺人,寻着广场上的空地,各据一方耍弄着各种绝活,令得围观的百姓们时不时喝彩,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清言无心看热闹。
她谨言慎行,跟着宁王同桑颐。老实说,对生性喜静的她而言,她更情愿呆在府里陪着爹爹庚生他们一起过节。
两日前,宁王忽然携着他的王妃过来邀她腊八一块出游。按她的意思,她自然想着婉拒。可这位王妃言笑晏晏的望着她,口气极是热诚。再看看宁王,彼时他看着她,虽是笑着,但眼眸幽深,眸中意味她看不分明,却直觉他不想她拒绝。
今日间,她跟着他们喝了腊八粥,去庙里祈福祭拜了神灵。她原以为用过晚膳就该回了。不想,这位王妃游兴不减,提议还要游夜市,赏年关夜景。
她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兼之上回初见,宁王妃看她的眼神实在古怪莫名,令她无形中对宁王这位准王妃已心存戒备。而且今儿宁王虽表现如常,并不见异样。但自那日见过他反常醉酒,痛苦呓语大半宿以后,她现再看宁王与宁王妃心下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由此一天下来,她几乎不曾主动开口。只安静作陪。他们说着,她听着。待他们与她说话,她便微笑应声。横竖上次她生病,他派程阳带补品给她时,她该还的狐裘也还了,要表达的感谢亦有托程阳捎带与他。
“王爷,你看那边”桑颐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卖糖点的小摊贩,语声欢欣形容雀跃:“今儿腊八节,我们买点胶牙饧吧。”她笑容满面朝宁原说道。
“颐儿想吃?”
“嗯!给清言也买一点让他带回去。”桑颐看向身侧的清言,语气亲热神情友善。
清言微微一愣,当下行礼:“清言谢过王妃!”
宁原看一看她,笑容和煦。随即他转向桑颐笑道:“走吧颐儿,你自己去挑。”
说罢,他噙笑眯了眯眼望向前面的摊贩——
一对两鬓斑白的老夫妻。
眯眸的瞬间,他眼里掠过一抹精芒。
正各自忙着给前头客人装糖的老夫妇,看见面前的贵人,本就笑出一脸褶子的老脸,益发的皱了。
“几位贵人想要来点什么?胶牙饧,茧丝饴,还是冰糖果子?”送走手头的客人,已经空出手来的老妇人,马上笑眯眯殷勤的询问道。
“来点胶牙饧就好。”桑颐说着又侧头望住清言:“清言你还要什么吗?”
清言当然摇头,轻笑道:“我也只要一点胶牙饧。”
一旁也送走了客人的老头闻声已是麻利的装糖,上秤,称好后旋即利索的给他们打包。
“程阳付账。”宁原扬声吩咐道。话落,他自然而然回头,朝跟在身后几步远的程阳看去。
同一时刻,清言不经意一瞥,眼之所见,令她顿时惊住大感骇然!眼见那笑容慈祥的老妇人突地面色一变,神情凶戾的掏出匕首,猛力朝正缓缓回身的宁王刺去……
来不及了!她想。
电光火石间,在桑颐的惊叫声中,清言扑了过去。不假思索。
几乎是立刻,尖锐的剧痛便蔓延至她周身。她痛苦的蹙眉。
“清言!”宁原眸色惊&变,心中震动难言。
他千算万算,却万万算不到清言居然会替他挡刀!而其实他早做了准备,按计划,他是要受下这一刀的!他穿了金丝软甲,提前服用了芝雪归元丹。他们伤不了他!
可是,他心中懊悔!
清言她不知道!
这雪操冰心怀真抱素的人儿,在她眼里大抵只看到变故突然。只感到反应刻意迟钝的程阳,还有他故意按兵不动的暗卫们,已经护卫不及。
她竟为他挡刀!
这一刻宁原后悔极了!也震撼极了!
他看住软倒在他怀里,明显疼楚难当的清言,心头自责不已。但他此时没有多的时间细看她的伤口。行刺的摊贩老夫妇,一击不成,已换了武器。正气势汹汹舞动着大刀砍过来。
他得护住她,不能让她再受伤!
宁原单手抱住清言,腾挪闪避。这会他已顾不上“关心”桑颐,连假装亦不情愿!事发意外,程阳与隐匿的几个暗卫即刻赶过来相助。
而其他的暗卫们,则正同一群身着夜行衣,幽灵般骤然涌现的蒙面杀手们对阵缠打。一时间,热闹祥和的市集化作可怖的凶地。
百姓们惊叫着,四下逃窜。顷刻间,逃得干干净净。
至于桑颐,她被一个杀手劫掠,望着被围攻的宁原发出凄厉的惊呼:“王爷!”
当听到程阳惊声大叫:“主子小心!”
亲眼看到被两个杀手围攻,被一前一后两柄剑齐齐对穿刺过心窝的宁原,痛苦万状的抱着清言,血流如注的歪倒在地。
退至一旁,擒住桑颐的杀手同她对视一眼,在她撕心裂肺狂叫着王爷的痛呼声中,将她当场“劫走”。
未几,原打作一团的暗卫与杀手们齐齐停了下来。俱恭身而立。这都是宁原的暗卫。真正的杀手早被清除干净!只除了“掠走”桑颐的杀手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