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揽着她的肩,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笑着去拍他的手背。他们一左一右,把那个小男孩牵在中间。我当时突然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去了哪里,知道她为什么那时候离家远去了很久。
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我的妈妈,以我梦寐以求的姿态,和别的人相亲相爱着。
从此我再也不能接受我在意的人和其他人亲密。
演戏是宋归云的工作,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演戏,他并不喜欢怀里的那个人,甚至私下里没有和她多说过几句话,可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突然痛了。
周梓沁名气要比宋归云大一点,就一点点。她觉得自己不红没天理,觉得人人都对不起她,没有发现她这颗蒙尘的明珠,所以总是郁郁寡欢,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最不可怕,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困死在那个胡同里了。我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我没想到她会死。
这谁也怪不了。她上了瘾,微薄的收入无法支持那些巨额的开销,欠款提示每天都在告诉她:你活得真够失败的,还留恋什么呢?
她服安眠药的当天我就在她对面的楼房上,通过镜头能把她的样子看得很清楚,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我没有明确地想要她死或者别的什么,但就在她伏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失去呼吸的时候,我的心底是快活的。
宋归云成了我可望不可即的那颗星星,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忘记过往情谊的人,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担心他再也想不起我。追他的人成千上万,我的面孔最平凡不过。
我从来没有隔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他,既然一条路被堵死了,我只好另外开辟一条没有人的路。
他从来不喝凉水,在家时渴了就会去厨房烧热水泡上一杯茶,那茶很苦,我尝过。他也不会做饭,真正意义上的不会,连燃气灶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我随他去过一趟他的老家,世上居然有这么落后贫穷的地方。他的父母明明才不到五十岁,苍老得和我外公一般。他在家中很受宠爱,父母尽管供不起他上学,却在其他方面拼命地补偿着他,难怪他自理能力差。
我还看到他两鬓斑白的母亲给他织了新的毛衣,叠起来时被他父亲塞进了一沓绉绉的人民币。
他回嘉余那天,没让家人送,一个人提着两大兜的酱菜土鸡蛋去机场。那些编织袋和他俊朗的外表格外不搭,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他却半点不觉得难堪,步伐都是轻快的。
他当夜在公寓整理行李时打开了那件毛衣,蹲在床角哭。声音哭哑了,人也累得睡过去,我就把他搬到了床上。
他很聪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在持续了两个月的朝夕相处里,这种未知与茫然使他变得敏感、脆弱,我甚至看到了他生气的样子,真是新奇。
可他一不开心,我心里就会慌张难受。我难受了,必然是有人要倒霉的。
《且映江月》的剧情我很不喜欢,女人们围着一个男人团团转,蹉跎自己的青春,葬送自己的生命,也没能求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我的母亲打着真爱的幌子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就像爆红之后宋归云和我之间横亘起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长河。
有弱点的人最好拿捏,她脆弱得像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花,尽管尽力去向路人展现着自己努力释放的美,依然被轻易地一脚碾成泥。拼命生存又如何,奋力开花又如何,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把持的事情,想要压垮一条命太容易了。
要说在这些女人里面我最佩服谁,一定非韩云莫属。她就像几年前喂猫的宋归云,一边苦苦叩击着演艺圈的大门,一边像太阳花一样追着光。没有阴暗、没有弱点,她拥有我此生无法得到的幸福家庭,和一抹生机蓬勃的灵魂,这真让人嫉妒。
我提前一天在化妆间等,就藏在储物柜里面。她那天夜里下了戏,一个人进来卸妆,看到我还傻傻地问好,她说:“你是我的粉丝吗?”
2016年的夏天,我和宋归云第一次见面时,他也问过我同样的话。我当时对他点头,现在也对韩云点头。
她向我倾诉,说总是拿捏不好萱娥的心理状态。她说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等候多年已经很傻了,还要殉情投湖,实在是有点愚不可及。她的想法和我大半重合,如果换一种场景让我与她结识,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吧。
可惜。
我告诉她,萱娥很爱楼辞江,一个女人心中有了爱,便会抛下一切去追寻。
她沉浸在戏本里,预料不到我会突然发难,挣扎也来不及。这个蠢女人真的好入戏啊,她光着脚跌跌撞撞往后山去的时候样子特别滑稽,她说:“我会一直等你。”
戏文写给世人看,世人得不到的东西用另一种方式被补偿着。我的母亲是这样,萱娥也是这样。
我在韩云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了杀人的快感。
我不知道这样的杀戮要持续多久,是不是宋归云身边一旦有别的什么女人出现我依然要选择结束她们的性命。
我没错,他没错,那错的究竟是谁呢?
在于市公安局见到蒋秋之前,我和她已经一年多没碰过面了,她依旧美丽、高贵,平时总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睥睨着万事万物,此时却如同一个泼妇般,在警徽下撒泼嘶吼。
我二十多年来见到她放下架子的机会不多,八岁那年我问她男孩和男人是谁时算一次,十三岁被她带去诊为精神病算一次,如今又算一次。
她这次的情绪异常激烈,我听到身边几个刑警都在议论她那副可笑的姿态。而她这么不顾一切,为的也只是她那个儿子。
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我,又一个十月生下了蒋平戈,我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她却永远不会为我侧目分毫。
被保释的那一天,我是托了外公的福,否则她才懒得理我。她的宝贝儿子二十一岁,高出她一个头,仍然被她伸臂护进怀里,就像小时候她蹲下身子去牵他的手一样。而我呢,不能算一无所获吧。她临走之前,总算肯分给我一点眼神——厌恶的。
我真诚地发誓,我从来没想过对任何人作恶,也从来没有刻意要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我只是在帮他们解脱。
要说恨,我最恨的应该是蒋秋,可我最想要得到的也是蒋秋。我想要看她失控的样子,想看她发狂想看她大哭,想要让她体会我十多年来的所有痛苦,想要……她把我当一天的女儿。
她这一生,别的不提,倒是修炼出了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似的,好像没什么特别让她为难的事情。那这一切就只好报应在她的宝贝儿子身上了,只有这会让她难过。
我变得越来越累,记忆力也不再好。照镜子的时候我看到我凹陷下去的脸颊,突然涌起一丝想要哭的情绪。我见证了很多条生命的终结,我也看到了紧跟其后的我自己。我不断地做噩梦,梦里有许多人,那些女子掐着我的脖子向我索命;蒋平戈高高在上地用鼻息蔑视我。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他……
最后是蒋秋,她指着我说:“你这个精神病,你不配当我的女儿。”
而距离上一次见宋归云,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我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如何,是不是依旧只会叫外卖。天气凉了,他夜里睡觉蹬被子该怎么办。
在我想念他时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我当初吓唬宋归云时用的方法他一概没用,他的嗓音低沉浑厚:“宋归云扛不住心理压力,现在正在麟海大厦楼顶。”
怎么会这样?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他不可以死!
我的光、我的太阳、我追逐的、我渴望的……
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个案子起初的灵感来自于某天上网冲浪的时候看到的一个私生粉行为合集,看完把我一个不追星的人三观震得稀碎,原来世界上有这种等级的艾斯比……
起初只是想把蒋浸涵塑造成一个嫉妒心强烈的私生,但又觉得这样的人物太平板(字数凑不够),恶意来得不明不白(其实也是我真的不理解那些人的诡异心理,干啥不好干这),加上每天放飞自我的胡编乱造,多了很多情节,索性把她塑造得更复杂一些。她不是精神病,最后又变得精神不正常,但这些真实也随着她的死一同被埋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疯是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