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几个记者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挤过来,炮弹似的连环发问。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天,警方准备如何处理这次案件?”
“网友们说凶手可能是死者的同学,警方为什么迟迟不去做调查?”
“距离案发已经过了四天,请问警方进度如何?可不可以提供一些新的材料出来?”
“……”
钟愈被耳边杂七杂八的喧闹声吵得头疼,原本在脑海里整理的案件脉络一瞬间被打断,烦躁之余闪光灯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几乎要维持不住风度开口大骂。
谢珹默不作声地将副驾驶位挡住,整个人面向左方车窗,他显然对这种局面并不陌生,冷冷看着一群人把话说完,然后才嗤笑了一声,纡尊降贵地朝最前面的记者出声。
“《南禺周刊》?”他看了眼话筒上的字样,不屑道:“什么三流小报,也配采访我?”
不等那个记者开口,他紧接着对后面几个开启了夹枪带棒的反击。谢队长记性极佳,别人问了什么问题听一遍就能记住,甚至能按顺序挨个儿进行回复。
“这么相信网传的东西,那你们去采访网友得了,都跑来挡我的路干什么?我这人出门不习惯带现金,现在也没法儿给你们发钢镚儿啊。”
“《嘉余晚报》?还算有点格调了。不过你这个同志问话真奇怪,实习生吧?警方怎么处理轮得着向你们汇报吗?告诉你了我这饭碗还要不要了?”
“又是网友说网友说,网友算什么东西?用嘴查案谁不会?照你们这样那我们警察天天躺着动动嘴皮子就能抓人了?”
“调查结果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与本案相关的细节我们都不会对外透露,并且不会接受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散播谣言要拘留知不知道?拘留所出门右转,报我名字能多住两天。”
事件自从被曝光后就自带不小的热度,因为时期特殊,网络上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很高,只是警方压着消息,看客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媒体自然开始着急。
真正的老油条都不会上赶着往市局来要资讯,这次的各家记者确实大多数都是实习生,被上头打发出来攒经验的,都想着搞个“明日头条”出来,抢先一步吸引观众。没想到遇上个无赖警察,和平日里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端正和蔼的警察叔叔完全不一样,这人虽然面上看起来还算温和有礼,甚至还会时不时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态度却强硬至极,说话也非常不好听。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或许是考虑到拘留所的硬板床不如家里的席梦思舒服,紧急撤退了。
谢珹吐出一口浊气,朝座椅上一靠,揉了揉眉心毫不留情地骂了声:“有毛病,最烦这群记者和‘网络侦探’。”
钟愈第一次看到他生气,毕竟谢珹的脾气虽然算不上好,但平时对同事和下属半点架子也没有,时常插科打诨开玩笑。她感到有些意外:“他们也只是为了工作,没有恶意的。”
谢珹冷笑了一声:“记者是报道真相的人,不是用来博关注散播带噱头的垃圾消息制造恐慌的。我理解他们的不容易,也不否认其中有好人,只是大部分人早就背离了职业本质,让人不敢相信了。”
钟愈忍不住道:“你有偏见,好人才是占大多数的那一部分。”
谢珹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声。“七年前有桩案子,孤儿寡母中儿子意外身亡,被判定是谋杀,因为凶手过于狡猾,留下的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母亲。当时对于案件的保密情况远不如现在,警方还没查出什么,媒体一报道,全网开始对这位母亲无情批判,更有甚者还上门对她进行辱骂和殴打。”
“可怜这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穷困半生,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儿子,自己还被当成凶手指责了那么长时间,心理和身体都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最后没能等到案件水落石出,就顶不住压力投河了。后来真相查明,凶手是个入室窃贼。嫌犯落网之后也没人再提起他们自己当初对这位母亲的伤害,她的死就像是颗没入大海的石子,根本没人在意。”
谢珹目光灼灼,凝视着钟愈:“新同事,我个人是不支持公开刑事案件的一切调查过程的,只有有证据为佐的调查结果才是我们该交代给大众的。你也别觉得我不体谅那些记者,任何会使无辜者受到伤害的事情我都不会冒这个险。你该怜悯的不是他们,而是受害者和那些仍然在等着我们一个交代的,活着的人。”
钟愈正视着他,谢珹严肃的时候那双多情眼是不会流露半点旖旎风流的,这时候的他才真正像传说中一样,是位很有才干前途宏伟的年轻刑警。她心头颤了颤,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滑过心房一样,产生了些异样的情绪,最后轻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老狗的个人偏见不代表作者本人哈
文案废好不容易想出个不那么无聊的新文案,结果审核说有敏感词所以屏蔽了,实在想不出哪个词有问题,难道不该说谢珹是个骚浪贱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7章 心虚
自从裴青青的尸体被警方带回来之后,她的母亲每日都守在市局门口。裴妈妈和同龄人不太一样,她的面容显得格外的苍老,眼下的青黑与泪沟像是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形成的一道水渠,专供那些流不尽的泪水漫延。
她在钟愈的反复安慰之下才渐渐止住啼哭,而后众人便看到她手肘抬起时滑落的长袖下面,藏着的是遍布疤痕与淤青的手臂。纸巾在脸上用力擦拭留下了一些白色碎屑,粘在她布满雀斑和皱纹的暗黄面皮上,红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钟愈惊讶地看着她的手臂,以为她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连忙问:“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裴妈妈露出一丝苦笑,“还能是怎么回事。”
钟愈不解,抬头去看谢珹,对方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侧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应该是家暴。”
看到她分外震惊的神情,谢珹蹙了蹙眉,几乎要以为钟愈是在什么远离纷争的人间仙境长大的,半点丑恶的世态都没见过,遇上这种寻常到没人在意的事情也会大惊小怪。果不其然,下一秒钟愈就站起身来,拉着裴妈妈就要往门外走。
谢珹拉住她,“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打她的人。”
谢珹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小,反而不容抵抗的将她拉回两步,带着无奈的口气道:“这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他说着,“你看过的法律条文不比我少,心里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从取证到判刑都是很艰难的事情,甚至努力再多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更何况,她本人也不一定愿意承你这份情。”
钟愈长久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连带着眼尾有些发红。
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用另一只手在钟愈拉着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带她坐到长椅上,不等二人询问,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青青是我的第二个女儿。她的姐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青青他爸有一天喝醉了回来,我也忘记他是为什么生气了,可能是和工友争了几句,可能是牌桌上输了钱,总之……我醒过来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大夫说孩子没了……”
“后来我怀上了青青,整天小心翼翼,对她爸能躲就躲,终于让青青平安出生了。可是青青是个女孩子,她爸爸不喜欢她。青青还小的时候是我抱着她挨打,后来她长大了,懂事了,就会挡在我身前。她维护我的样子和你很像,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尽力压抑着心中的剧痛,复述着自己和女儿的过往。
钟愈讷讷地回应了一声:“我们一定会早日找到凶手。”
“找到凶手,然后呢?”
“当然是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裴妈妈喉咙里溢出一声怪异的细笑,她僵硬地扭过头来,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钟愈,冷声道:“可我的青青已经不在了。”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
“我事先声明啊,我只是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些难事儿,谁也没必要为别人操闲心,并不代表我个人没同情心哈。”谢珹被钟愈的眼神看得发毛,连忙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