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棣文平日里浮夸归浮夸,但真迫在眉睫了,他只是用并不大的音量对付荷说了两个字:“躲开!”
可惜,付荷做不到了。
她脚下一钝,只好仰仗上肢的力量,用球拍一挡,那颗球直入云霄,随后,落出了球场。
球上天的时候,付荷手里的球拍落了地。
下一秒,她的手被史棣文握在手中。
她虎口处红肿,痛楚带动着整条手臂瑟瑟发抖。
“我不是让你躲开吗?”史棣文低低斥责。
“没躲开行不行?”付荷心底有什么在轰地一声瓦解,“你当我有多好的身手?我……我也不过是个弱女子!”
话一说出口,付荷肠子都悔青了。
真的太矫情了,太像个笑话了。
但史棣文把这个笑话当了真:“好,你要是弱女子,我就做一把大男人。”
付荷惴惴不安:“你要做什么?”
史棣文松开付荷的手,拾起她的球拍掂了掂:“之前只为你做过无名英雄,今天抛头露面一把。”
于敖缓过劲来,直奔付荷。他无意于伤付荷一根汗毛,刚刚是情急之下,无心之举,这会儿是满脸的懊恼和忧心忡忡。
“你又忘了你的伤口了?”付荷争分夺秒对史棣文道,“你要敢胡来,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伤口我没忘,但忘没忘别的,就不好说了。”
显然,史棣文话里有话。
但付荷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于敖继史棣文之后,第二个抓过付荷的手,她皮肉下的血管还在破裂。
于敖倒抽了一口冷气:“我……”
付荷知道,如果时间能倒流,于敖会不计代价。但时间倒流后,他依然会面临在她和乔先生之间做出选择,他会不会依然选择乔先生,她不知道。
“医务室在哪?”于敖问史棣文。
付荷抽回手:“我冰敷一下就好。”
于敖没有坚持,更没有坚持要送付荷就医。
换言之,他没打算离开乔先生半步。
付荷百感交集。
他于敖是真的好。就算好汉不提当年勇,只说他今天在球场上的身手和玉树临风,他此时此刻仍平稳的气息,以及这代表他拥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心脏,他真是万里挑一。可他于敖也是真的不好。对一个女人而言,他将前程似锦摆在她之上,单单这一条,他便是不及格。
万幸的是付荷对他毫无所求。
万幸的是,他要的前程似锦,恰恰是她要“还”他的。
乔先生在球网另一侧主持大局:“Steven,你终于要上场了?”
史棣文无奈地耸耸肩:“没别人喽。”
“那付小姐,你一个人可以的话,我们就继续了,我不喜欢半途而废。于敖你说呢?我们可不可以继续……乘胜追击?”
于敖左右为难。
他放不下乔先生,又不好放下付荷。
史棣文摆明了看好戏,将付荷的球拍竖直在手心上转了几转,恭候于敖的答案。
这个僵局只能由付荷打破:“我一个人可以的。”
于敖如释重负:“你等我五分钟。五分钟,我就能结束比赛。”
说完,于敖匆匆去归位。
史棣文有异议,话是对付荷说的,也是对于敖的脊梁骨说的:“五分钟?没戏,一比八落后,我反败为胜至少也得十五分钟。”
于敖回过头,眼神中难免杀气腾腾。
史棣文无视于敖,对付荷指了指场边的侍应生:“他叫阿南,让他带你去医务室。”
乔先生在催促了:“Steven?”
这大概是第一次,史棣文对乔先生的命令充耳不闻,将付荷一步步往外送:“乔先生最恨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我这一上场,身体和伤口是其次,我怕是会真真正正激怒他。如果你的手没大碍,上了药,快去快回,好来亲眼看看我怎么为你报仇雪恨。”
史棣文送付荷到边线。
付荷冲着那“快去快回”四个字,直奔了阿南。
于烨帮史棣文拿了球拍来。
史棣文谢过:“付小姐的这只更顺我的手。”
“你这是在为输球找借口吗?”于敖嗤笑,“该不该说你高明?”
医务室中没有消毒水的刺鼻,只弥漫着淡淡的中草药香。病床如史棣文所言,是五星级的。但汪水水有福不会享,蜷坐在一角,安安静静地冰敷着脚踝。
医生还在给汪水水配药。
付荷顾不上太多:“我要加个塞儿,有什么外用的喷剂,能止痛就行,帮我先对付对付,我赶时间。”
汪水水悟性高:“Steven在场上?”
付荷点点头。
“我也赶时间。”说着,汪水水金鸡独立下了地。
不多时,付荷和汪水水不是一起来的,却一起走了。一模一样的网球衫,让她们甚至像并肩作战的战友。付荷也不是铁石心肠,借了肩膀给汪水水。汪水水没客气,扶上去,一瘸一拐恨不得比付荷走得还快。
付荷一开口就像倚老卖老:“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重新开始绰绰有余。”
“你是让我忘了Steven,重新开始?谢谢你的建议,但我不需要。”
“那我只好去建议Steven了,他不敢说不需要。”
汪水水越走越快:“你要建议他什么?让他连普通朋友都不要和我做吗?”
“普通朋友?”付荷就事论事,“拜托,他不是gay蜜,你不是女汉子,更何况你对他蒲苇韧如丝,他对你也是赞不绝口,没你们这样做普通朋友的。”
汪水水立定:“你接受他了?”
付荷拽了她一把,让她接着走,别耽误。
汪水水追问:“你是不是接受他了?”
“嗯。”付荷这轻轻一声嗯,来之不易。
二人拐了个弯,球场便尽收眼底。话题也由此中断,莫说汪水水要消化这一个嗯字了,连付荷自己也要消化。此时,两球之间,球场上一片祥和。
史棣文立于发球线后。
汪水水从来没这么大嗓门过:“Steven,加油!”
“加什么油?”付荷带汪水水落座,“他不管,你也不管他的伤口吗?”
“伤口?”汪水水诧异,“你是说他那点皮外伤?不是早就痊愈了?”
付荷不由得反问了一句:“那点皮外伤?”
之前史棣文住院,汪水水曾“大摇大摆”去探病,付荷还一直记着仇呢。但如此看来,汪水水这探病怕是连伤口都没能亲眼看一看。所以,他史棣文还挺洁身自好呢。
这一分神,付荷再抬眼,史棣文在抛球了。
球拍在击球前的后撤,以及随后的随挥,一气呵成,但史棣文并不算到位的背弓,似乎在力量上为这一球大大扣了分。可仍是一记高速的上旋发球,落地后漂亮地反弹,令接球方于敖着实吃了一力。史棣文沿击球方向上网,看似要将于敖的回球截击至乔先生一侧的空当,可就在于敖做出了预判,奋力去扑救之时,史棣文手腕一翻,瞄准了于敖这一侧,泄力轻轻一挡。
球悄然落地,干脆地弹了两弹。
史棣文拿下一分,没有只言片语,调头,折返。
乔先生渐渐形同虚设。
于烨仍撑住了小半边天。史棣文判断无误,该救则救,不该救绝不顾此失彼,二人将比分从一比八追至八比九,仅仅落后一分。
紧接着,史棣文一记极致的变相球,令于敖……挥了空拍。
于敖失去了那一份从容不迫,用球拍指着球落地的位置:“出界!”
史棣文漫不经心:“问问裁判喽。”
友谊赛而已,哪来的裁判?之前的比分也都是从大家的共识而来。所以眼下这“裁判”二字,只能指付荷。
“界内。”付荷实话实话。
“付荷!”于敖的脖颈处终于淌下一道道汗水,热是其次,主要是心火。
史棣文打趣:“四少爷这是要和裁判拉关系?”
付荷扔下汪水水,走向史棣文:“换我,我的手没事。”
面对九比九的平局,付荷有三成的胜算。
但她有十成的把握,史棣文的身体濒临了极限。
“坐回去,”史棣文低声道,“接着做你的弱女子,好戏还在后头。”
☆、江山
一小时后。
包厢中,一桌山珍海味正一道道奉上。
沐浴后,最后一个进来的乔先生却对于敖说,南杉路有一家湘菜馆比这里强百倍,四少爷赏不赏光,我请你,捎带着聊聊于氏集团的境况,哦,对了,就我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