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节骨眼,康芸致电付荷:“小荷,你爸中风了!”
付荷的博学多才仅限于儿科:“中风?中风是什么?”
一旁的郑香宜也是个二把刀:“该不会是瘫了吧?”
随即,付荷不得不守着出了一身红疹子的厚福,而郑香宜和周综维搭最快的一班航班返回了北京。不多时,康芸再次致电付荷,说付有余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从此以后,他只是一条嘴歪,眼也歪,且大小便失禁的生命了。
两小时后,付荷致电史棣文。
那时是凌晨三点。
付荷没有拐弯抹角:“你还在上海吗?”
“在。”史棣文是个夜猫子。
“能过来陪陪我吗?”
“你……确定?”
付荷实话实话:“我权衡了两个小时的利弊,你说算不算确定?”
保姆平日里不在付荷这儿过夜,但今晚特殊,付荷怕付有余那边传来坏消息,那她便要即刻回北京,所以以防万一地将保姆拴在了厚福的身边。此时,史棣文说十五分钟就到,令这个特殊的状况更加特殊了。
付荷拍了拍睡在沙发上的保姆,抱歉道:“钱阿姨,您回家睡吧。”
保姆迷迷瞪瞪:“几点了?”
“三点。”
“你爸那边?”
“没事。”
“厚福?”
“没事。”
“那你也快睡去吧,我再凑合凑合就天亮了。”
付荷不得不挑明:“钱阿姨,我等下有客人。”
保姆这才迟迟醒明白:“三点?有客人?”
后来,保姆上了厕所又要喝水,喝了水又要上厕所,平时一脚蹬的运动鞋,今天非要把鞋带解开穿,解开就得重新系,慢条斯理地跟绣花似的。终于,她憋不住了:“小付,是孩子他爸吗?”
付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看了一眼时间:“您这会儿下楼,能碰上,看看够不够玉树临风。”
保姆这才出了门。
半分钟后,史棣文来了。
掐指一算,那二人大概率在楼门口擦身而过。
楼道没有灯,付荷也没有开灯,史棣文相当于从一片黑暗跨过一道门,来到另一片黑暗。
而付荷直接投入了他的怀抱:“你知道吗?我就是个白眼儿狼。说什么养儿方知父母恩,狗屁。我就是养了小的,就不要老的了。有了厚福,我再也不是一个人,我有家了,那我还要那个没心肝的坏老头做什么?可是……可是我将来会有报应的,我让那个坏老头膝下无人,冷冷清清地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厚福将来也会这么对我的。”
史棣文循循善诱:“还有吗?”
“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杀要剐,那也是他的权力,可他没有不是吗?他把我健健康康地养大了。再者说了,他要真坏透了,就该这么一闭眼一蹬腿地走了,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报复,比我对他的报复要高明上一百倍。可他也没有。”
“说完了吗?”
“他挺过来了。爱屋及乌,他为厚福挺过来了,也等于放我一马。”
“这回说完了吗?”
付荷吸了吸鼻子:“你说我是不是冷血?我一直在酝酿、酝酿,可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充其量就是心里堵得慌。”
“还没说完吗?”
“你急什么?”
史棣文松开付荷:“我是怕他急。”
这个他,指的是厚福。
付荷猛地一回头,只见厚福已翩翩醒转,且从仰面朝天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这会儿正趴着和史棣文遥遥相望。小家伙只穿了件背心,肉呼呼的胸脯挤出一道沟。
“爸爸……”他再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欺负妈妈,坏人
史棣文扳回付荷的脸:“说真的,他不是逮谁都喊爸爸吧?”
“开什么玩笑?”
“那就是……你拿着我的照片教他的?”
付荷挥开史棣文的手:“我哪来你的照片?”
厚福刺溜坐直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个小屁孩儿,高兴了,不高兴了,都会用拍这一个动作来表达。但在史棣文以为这是盛情难却,便直挺挺地走上前,缓缓坐在了床边。
付荷知道史棣文此举是盛情难却,甚至是勉为其难。
毕竟这一切越来越不在他计划之中。
付荷再一看,床上那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终于,史棣文求助付荷:“喂,你能不能帮我们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付荷临危不乱,开灯,奉上平板电脑:“他喜欢玩那个切水果的游戏。”
灯光下,史棣文被厚福浑身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吓到了:“这不用住院的吗?”
“只是看上去吓人。”
说话间,厚福拿过平板电脑,开机,进入游戏,摩拳擦掌。
史棣文找付荷的茬:“你总给他玩这个是不是?眼睛不要了?将来做不了飞行员的。”
付荷板下脸:“没人比我更在乎他,所以你别在这方面对我指手画脚。”
生怕和厚福二人世界,史棣文这会儿将付荷当救命稻草:“好好好,我错了。坐,你也坐。”
付荷在厚福的身后坐下。
史棣文仍不怎么看厚福,那种“不看”,不自然到了一种欲盖弥彰的地步。到哪里都流畅的目光,独独在掠过厚福那巴掌大的小脸儿时,会跳过去。好在厚福在迫不及待地切水果了,史棣文便对平板电脑目不转睛。
厚福的水平和史棣文预期的不相上下,史棣文便分了心,问付荷:“你有和他提过我吗?”
“有,说你是考古学家,指南针坏了,回不来了。还有,说你是宇航员,宇宙飞船坏了……”
“总之是回不来了。”
“嗯。”
“付荷,你可真能胡说八道。”
付荷认错:“这一点是我不对,总觉得他还小,听不懂。”
史棣文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管我叫爸爸?”
“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教的。连爸爸这个词,都是他无师自通。当然了,也可能是保姆的功劳。”
房间小也有小的好处,无论气氛好与坏,一下子便铺天盖地。此时,付荷、史棣文和厚福仿佛多如牛毛,却又千金不换的一家三口,在消磨无所事事的时光。
付荷允诺了厚福五局游戏,转眼间过半。
厚福垂头丧气,用恳求的小眼神看了看付荷。付荷无可奈何,点点头。厚福心领神会,即刻派出了左手。
史棣文不以为意:“嗬,还出奇兵了?”
说话间,厚福的战斗力大幅度提升。
付荷幽幽地解说着:“不是出奇兵,是使出杀手锏。他是个左撇子,我在纠正他。”
史棣文一心二用,一边对着满屏稀巴烂的水果给厚福连连捧场,一边又来对付荷指手画脚:“左撇子有什么好纠正的?科学证明,左撇子有更丰富的创造力,更擅长综合思维,这可是学都学不来的天赋。”
“问题是都用不着科学证明,左撇子在日常中的不便有目共睹。”
“付荷,你太刻板了。莫非是你饱受了刻板的苦头,还要代代相传?”
付荷被史棣文的话戳到了痛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饱受苦头?瞎吗?看不见我在每一件事上都得偿所愿吗?还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高谈阔论?你是他什么人?”
“你这语气真是……有意思极了。你是在指责我不负责任吗?可这都是谁一手设计的?要为今天的局面负责任的人,真的是我吗?”史棣文隔开厚福倾向付荷,血丝自眼底一根根泛出,“嗯?”
“爸爸。”厚福停了手,game一下子便over了。
史棣文不看厚福,一根食指指过去:“臭小子,一边儿去,你以为你这两个字能屡试不爽吗?”
厚福当史棣文的话是耳旁风,双手一撑,在床上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两步跨过去,搂住了史棣文的脖子。
顿时,史棣文倒抽了一口寒气,偌大的身躯一点点萎缩,别扭地迎合着厚福的怀抱,肌肉紧绷绷地不亚于羊入虎口的羊。而假如,他以为厚福这是在讨好他,他就大错特错了。猛地,厚福一张嘴,对着史棣文的肩头狠狠咬下去。
史棣文一声惨叫,不能还击,甚至连躲都不能躲,只好两只手死死薅住床单,直到厚福收兵。
厚福折回付荷的怀抱,不再给史棣文好脸色:“欺负妈妈,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