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赢了他,换回厚福,她会一辈子记恨他的野心勃勃。
她若败了,他不会原谅她,她更不会原谅她自己。
史棣文的手臂,悄悄缠上付荷的腰。
他和她有着同样的试卷,试卷上有且仅有着同样一道你死我活的难题。
良久,史棣文开口:“别忘了明天上午十点的例会。睡吧。”
付荷一震。
他史棣文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她抛弃了他,选择了乔先生,他还做得到按部就班?付荷要开口,但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嘘,睡吧……”
付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史棣文抽身。
史棣文去了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呕吐。
付荷追过去:“吃坏东西了吗?”
“水。”史棣文没有抬头,更微微别过身,掩藏住他的病态。
付荷来去匆匆地倒了一杯水来,他却已经在洗手池前漱了漱口,稍稍恢复了气力。
“你这是怎么了?”付荷不知所措。
史棣文轻描淡写,说呕吐是抗生素的副作用,没事。
付荷光着脚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踱来踱去,说史棣文你快要久病成医了是不是?
天蒙蒙亮时,付荷醒来——准时醒来。史棣文还在睡,侧躺着,一只手臂垫在枕头下,不知道有没有麻掉。付荷没有冒险,连他的手指尖都没再碰一碰,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机场。
一小时后,付荷抵达机场,在看到……看到史棣文的那一刹那,震惊不已。
他身穿黑色西装。
自从日子越来越艰难,他最常常穿的便是黑色西装了。
真怀念他的花枝招展。
他穿过人潮,走向她,若无其事:“我来送送你。”
付荷怔住。墨镜他还是要戴的,可仿佛因祸得福,天生一副九十九分的面孔,戴上墨镜平添两分神秘感,加一块儿便是一百零一分了。
“你怎么会……”
史棣文接手付荷的行李袋:“车子开得比你快那么一点点,不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吧?”
“你装睡?”
“不是装睡,是闭目养神。”
付荷恶人先告状:“那我走的时候,你一声不吭?”
“谁让你不回头的?我有目送你。”
付荷词穷:“你不拦我?”
史棣文自嘲地笑了笑:“我拦不住吧?”
付荷一把夺回行李袋,飞快地抱了抱史棣文:“就送到这儿吧!”
“说真的,我更建议你坐火车。”史棣文活脱脱一个挚友。
付荷冒冷汗:“你知道我要去哪?不可能!谁都不知道,我甚至连机票都没买,你不可能知道的……你诈我?”
“锦州。”史棣文的话头叠着付荷的话尾,抢答似的。
付荷被狠狠噎了回去。
“不是诈你,是心有灵犀。”此后,史棣文更是好心好意,“北京到锦州没有直航,所以你不如坐火车到锦州,再换乘到成县,更省时省力。”
付荷陷入了被动:“没有直航吗?”
下一秒,付荷幡然醒悟:“我果然还是被你诈了!”
史棣文轻笑:“这用得着诈吗?你要走,你要自作主张,你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留下,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留下和我同舟共济,而你昨晚……还在说爱我,那么你去我的家乡走一走,这是不二之选吧?”
付荷是强弩之末:“你做好人不能从头做吗?要坐火车你不早说?早说的话,你送我到火车站岂不是皆大欢喜?你十点不是还有例会?你的时间不宝贵吗?”
“就是说么付荷,你看看你变得多鲁莽,你知道目的地,但不知道通向目的地的路,你这样子不会迷路吗?我的时间是宝贵,但只要能让你回头,什么都值得。所以,别走了,行不行?”
后来,付荷和史棣文在机场分道扬镳。
付荷独自前往火车站。
这一次,史棣文没有再说要送送她。
临行前,付荷又一次给史棣文道歉。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次不能和你统一战线,乔先生是人面兽心不假,但在抗衡和屈服之间,我这个做妈妈的选择屈服。
付荷太诚心诚意了,以至于末了,史棣文还得反过来劝劝她:“好了好了,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和我对立,最后总会是你,或者是我,可以接回厚福,这样算不算双保险?”
“可我们呢?将来我们怎么办?”付荷心如刀绞。
史棣文夸下海口:“什么怎么办?我们最好办了……”
☆、龙圣禅寺
锦州成县有八镇三乡,生养史棣文、高静和高惠的镇子,是全县人口最少的镇子,总人口不足一万。
纵然史棣文给付荷推荐了最佳路线,付荷抵达镇口时,天色也黑透了。
当时在机场取车时,史棣文说,不过五百五十公里的路程,开车是最快捷的,六个小时就能到。他说付荷,下次我们开车去。
下次。
他说得自然而然,真振奋人心。
分头取了车,他和她直到驶上机场高速,有了最后的稍纵即逝的交集。他加速,从她后方刷的一声超过去。十点钟,乔泰的例会……那叫人笑掉大牙的新一任CEO不翼而飞的例会,想想她也真是将他逼入绝境了。
镇口,付荷抓住了一位大娘:“请问,史家怎么走?”
“史家?史弟家啊?”
亏付荷还笑得出来:“对,史弟家。”
大娘随手一指,说沿着这条最好的路一直走,最好、最大、最气派的,盖的像天门楼的就是史家了。付荷道了声谢谢,走出几米了,大娘又追着问,你是史家什么人?他们一家子都出门了。
夜色中,史家的确鹤立鸡群。
但天门楼?
大娘会不会夸张得有点儿过了?
院门锁着,付荷手欠地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后撤,一下下跳脚,院门内的二层小楼便隐隐现现。不同于四周的砖瓦房,这二层小楼是钢筋水泥,莫非是史棣文千里迢迢带了一支建筑队来?也不无可能。
有骑自行车的人路过,晃晃悠悠停下:“找人?”
付荷摇头,对方却打开了话匣子,说这史家是发达了,里头的电器样样俱全,最初,害得镇上频频断电……这时,又有邻里吃饱了出来散散步,补充说这史家把茅房盖的像宫殿,水龙头都是镀金的。付荷哭笑不得,说这史弟是真能嘚瑟。
结果,父老乡亲们翻脸,说这怎么能叫嘚瑟?
人史弟富了一个,就等于富了一镇,这条最好的路就是人史弟花钱铺的。
父老乡亲们对着付荷头顶上一指,付荷抬头,她倚着的这一支路标上赫赫然三个大字:史家路。
付荷言多必失:“他只铺自己家门前的路?”
众人越来越不待见她:“别的地方在修了,在修了!”
众人四散,留下付荷一个人又是没着没落。史棣文一掷千金的“嘴脸”褪去,现实依旧是现实。史棣文势必已经将他的母亲安置于他处,那淳朴的老太太,会不会比付有余和康芸更好糊弄,抑或更耿耿于怀如今的颠沛流离。
付荷走回公路旁,找了家连名字都没有,只写了“旅店”二字的旅店入住。
她没什么好怕的。
像是露宿街头也无所谓。
像是自有史棣文护她万全,不存在鞭长莫及一说。
接着,她致电了乔先生。
付荷唯唯诺诺:“打扰您了乔先生,我就是来问问,厚福今天还好吗?吃饭了吗?有没有闹脾气……”
乔先生打断付荷,且答非所问:“付大CEO言出必行,佩服佩服。”
付荷的“上任”,被乔先生褒奖为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在锦州会所,他拍着付荷的肩膀说:“让乔泰CEO的位子空空荡荡,倒还真不如由付小姐滑稽地坐一坐。由你来摆他Steven一道,他Steven会更难做吧?”
今日,果然,她付大CEO非但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地烧一烧,反倒无影无踪,于是,纵然史棣文为她打掩护,说她是个行动派,直接去了哪哪谈合作,以及末了他舌战群儒……但还是被董事会大大地投了反对票。
“幸得付小姐这伟大的母亲,我们一定皆大欢喜。”乔先生在电话那一段,有美酒,有女人。
“厚福他……”付荷急切。
“付小姐只管好好做事,Steven他早一天大彻大悟,你们母子早一天团圆。”乔先生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