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向付荷伸手:“你这是挑了个空气最清新的地方?”
这一伸,他的手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付荷握住,他一发力,再加上她狠狠一扑,害得他后仰,倒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了对面格子间的门板上。
他拥抱她,一手在腰间,另一手在脑后:“我就说么,我运气好。”
“大克呢?”
“飞机出故障,迫降在了什么鬼地方。”
付荷稍稍退开,一竖大拇指:“啊哈,还没恭喜你,乔泰No.1的大股东。”
“你就别故作轻松了。”
“难道你的轻松不是故作出来的?”
史棣文的耳边被付荷的暗器划了个口子。付荷抬手碰了碰,问疼吗?他可算找着台阶了,说了句疼死了,便伏在付荷的肩膀上哭了。
光下雨,不打雷的那种。
付荷拍着他的背,说得了得了,我和厚福这不是没事儿吗?后怕?我才要后怕,幸好你躲得快,否则被我一拳打个独眼龙,你还不得讹我一辈子?
后来,史棣文抱上厚福。
厚福半睡半醒,第一句话也没什么新意:“爸爸,我要吃饭……”
停在镜子前,史棣文单手洗了一把脸,抓抓头发,单边的嘴角一扬,假装没哭过。
假装一辈子没哭过。
付荷心有余悸:“外面clear了?”
史棣文找回闲情逸致:“送你来新加坡是对的,英文好像有进步。”
“嘶……”
“是是是,clear了,没有械斗,我叫人把他们引开了。”
“我们去哪里?”
“先找个地方过一夜,你没有护照,我们今晚走不掉。”
接着,史棣文抽了一张纸巾给付荷,指了指她的肩头:“擦一下。”
那里被史棣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肆虐过。付荷一边擦,一边愤愤:“真是的,你就不能用自己的袖子吗?”
“我穿的黑色好不好?”史棣文理直气壮,“最不耐赃了。”
出了洗手间,史棣文将厚福交还给付荷。付荷抗议,说你就不能对我怜香惜玉一点?我这两条胳膊都快废了。史棣文没说话,揽着付荷大步流星。
从洗手间到出口,有一百米远。
出口的玻璃门外,夜色像光明一样熠熠生辉。
相向而行的一个“余孽”,付荷见过,史棣文也见过。
对方比被付荷甩在苏丹回教堂的小混混专业一百倍,不动声色掏出了手机。
史棣文放开付荷,走向他,盛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等你半天了。”
貌似盛情的一个拥抱下,史棣文一手扼住了他的后颈,另一手从衬衫口袋中掏出了什么,顶在他腰眼。他乖乖将手机掖进了史棣文的裤兜。
付荷将一切尽收眼底。
所以他才要将厚福交给她吗?外面的世界精彩归精彩,也还有危机四伏。
史棣文回过头,一个眼神让付荷跟上他。
付荷抱着厚福跟上史棣文,扮演一家三口,被“挚友”接机。
而顶在“挚友”腰眼上的,是一支圆珠笔,或者说是一支类似圆珠笔的利器,笔尖处渗出了一点点血迹,腥红了他的白色衬衫。
史棣文除了发力的双臂,整个人闲闲散散:“一共多少人?”
对方不吭声。
那笔尖便又陷进去一点点。
对方招架不住:“八……八个。”
出了机场,史棣文找了个僻静处,闷声的一膝盖令对方苦不堪言,瘫在墙根儿底下的长椅上久久直不了腰。
史棣文带着付荷和厚福扬长而去,拐了个弯,将对方上交的手机丢进垃圾箱。
“你的暗器好高级。”付荷赶路赶得有些气喘吁吁。
史棣文掏出车钥匙:“关键看谁用。”
是租是借,还是大变活车都无所谓,总之,史棣文驾驶一辆黑色丰田,带付荷和厚福逃出生天。夜色迷人,不可思议地散发海阔天空的味道。付荷带厚福坐在后排,厚福终于得以伸了伸筋骨,睡得像一颗掌上明珠了。
不打眼的一家宾馆,史棣文事先订了房间。
付荷在一旁耳闻,他用的是化名。
该说这男人“不拘小节”吗?
该不会他就是做假证发家的吧?人倒是好人,但该不会有朝一日,因为做假证被绳之以法吧?那可就阴沟里翻船了。
史棣文伏在前台列了一张清单,拜托前台小姐一一买来后送去房间。
电梯中,付荷问史棣文:“你到底有几重身份?”
“一重,就是你心里那个人。”
“那有几个名字?”
“一个为主,史棣文。”
“那……史弟?”
史棣文一声叹息:“这名字……有点儿不好驾驭。”
“再不好也是爹妈给的。”
“好,只要你喜欢,我换回来就是。”
付荷连连改口:“别别别,叫什么不是叫啊?没必要形式主义。”
进了房间,付荷安置厚福,随口对史棣文说帮我拿条毛巾来。史棣文在窗边坐下后,一动不动,轻轻柔柔地顶撞了付荷一句你自己没长腿?付荷气结,一边自力更生,一边抱怨说行,算你行。
史棣文低声下气:“我累了。”
这下,付荷在卫生间一边洗毛巾,一边机关枪似的:“你累?就你累?史棣文我没诉苦不代表我这十几个小时时光飞逝。我不是胆小鬼,但我是个妈妈,我带着厚福和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玩捉迷藏,我这一颗心难受得像被切了腰花似的。不对……心切不了腰花,反正……反正我差点儿就割我的肉给厚福吃了!”
房门被敲响。
史棣文清单上的物品被送了来,满满一口袋。
他挤进卫生间。
付荷抢白他:“你也长腿了?”
史棣文不言不语,从口袋中翻出一只止痛喷剂,一只脚蹬上浴缸的边缘。付荷一头雾水,直到他抻高了裤脚。他这一只脚的脚踝肿了个皮光肉滑。
付荷倒抽一口气。
他抢先一步:“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崴脚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
史棣文大手笔地喷着止痛喷剂,云山雾罩。
十几个小时前,北京,史棣文在结束和付荷的通话后,返回会议室。插翅难飞的乔先生仍坐在主位。史棣文站在乔先生背后,双手若有似无地按在乔先生肩头,就这样主持了下半程的会议。
二人的反目令人措手不及,加之史棣文早就打点了该打点的,旁人不敢随随便便站队,便装聋作哑。
会议结束后,无关人等挤破了头出去透透气,剩下史棣文和乔先生二人,分坐长方形会议桌的两端。
乔先生破口大骂。
史棣文自顾自拿着手机玩儿消消乐,还将音效声开到最大。
在某个地方,史棣文的人和乔先生的人像是玩跷跷板一样势均力敌。身为“主帅”的他们,只管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直到乔先生的人占了上风,来寻乔先生,史棣文匆匆脱身。
“跑得太急了。”史棣文轻描淡写。
“你不早说?那刚刚在机场,你还没事人一样健步如飞?”付荷鼻子酸酸的,“你……你铁打的吗?”
“不是不早说,是没打算说。”史棣文放下裤脚,放下脚,“可你也太罗里吧嗦了,不就没帮你拿条毛巾吗……”
说完,史棣文一瘸一拐往外走。
付荷追上去:“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说?你是懂跌打损伤还是怎么着?”
满满一口袋里除了药,以及供三人用来换洗的大大小小的T恤和运动裤,其余是食物。最难得的是还有一袋奶粉。史棣文百密一疏,说奶瓶,忘了让他们买奶瓶了。
付荷发自肺腑,说你做到这个份上是当之无愧的一百分了,没有奶瓶也瑕不掩瑜。
厚福没口福,睡了个雷打不动。
付荷独享饼干和泡面。
史棣文说不饿,远远坐着,将受伤的一只脚搁在茶几上。
运动裤只分大中小三个尺码,区别不大,付荷穿小码也邋里邋遢,史棣文穿大码也盖不住脚踝,都不美观。
二人和衣睡下。
付荷频频惊醒,樟宜机场广播中的女声在耳边挥之不去。史棣文每一次都轻轻按住她,话说到她心坎上:“厚福没事,没事……”付荷便一合眼,又睡去。
就这样翻来覆去几回,付荷问史棣文,邵姐的药还有吗?给我来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