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阿姨,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开完会我再过来,咱们再继续。
康芸才不管史棣文开的是几届几中全会:“瞒不住我们了,你分了?那要是瞒得住呢?你是要瞒我们一辈子是不是?你是要让我们小荷和厚福一辈子见不得人,见不得光是不是?你别以为分了就没事儿了,能分,不早分,你罪加一等!”
史棣文一伸手,将擀面杖搁到了冰箱顶上:“阿姨您说的太对了!我错就错在这儿了。我以为分不了的,可只要豁出去,哪有分不了这一说?我要是早分就对了!”
史棣文看看表,说阿姨我真得走了,便一步一鞠躬地翩翩而去。
康芸要追,可够不着冰箱顶上的擀面杖,两手空空地追又白追,在追与不追间眼睁睁由史棣文渐行渐远。
史棣文还一步三回头:“阿姨您别登高,危险。我开完会就回来,回来就给您够下来。”
☆、真面目
这一天下午,史棣文除了开会,还将乔先生送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最多五天,他的“大计”成就是将成,反之,败就是败。
晚饭时间,史棣文如约再度拜访付有余和康芸。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搭乘出租车,手里拎着半个西瓜和几包麻辣、秘制和酱香口味的炒田螺。他混迹于“老百姓”中间,谁也没对他多投去一眼。白日里将他传得神乎其神的老百姓们,这会儿纷纷和他擦肩而过。
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尊贵,他所能做的,只是凡事尽力而为。
饭桌上,康芸从头哽咽到尾:“儿子好?为什么儿子好?到今天我可有了答案了!生儿子怕学坏,生闺女怕受害,为人父母,孩子学坏总比受害强!”
康芸没给史棣文摆椅子。
史棣文乖乖站着,用牙签挑了炒田螺肉,一口口喂给付有余。
“您说得对。”他附和康芸,“不过我跟您保证,小荷不会受害,厚福将来也不会学坏。”
“你保证个屁!”康芸的火还没消,“去去去,自己拿把椅子去,这么大个子,杵在这儿跟喂猫喂狗似的。”
付有余呛了一口,心说我招谁惹谁了?怎么就猫狗了?
后来,付有余吃剩下的田螺壳,堆得像山一样。他偷偷抹了眼泪。一来,他这辈子最好炒田螺这口,可自打病来如山倒,就再没吃过。即便是康芸,也顾不上这么一口口伺候他。
二来,付荷落得今天的处境,他作为“始作俑者”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百感交集。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我女儿……他也曾一遍遍这样想,只是再一想到厚福的脸,想到厚福的大名叫付翱,他还是觉得值。
照旧是三更半夜,史棣文致电付荷。
付荷劈头盖脸:“我妈来电话,说我爸拉肚子了。”
“呃……”史棣文扶额。
必是炒田螺惹的祸。
接着,史棣文对付荷说了周综维的事,乔先生的事,拜访付有余和康芸的事……唯独不说他和高惠“分手”的事。付荷也不挑这个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乔先生去香港,你不随行?不怕到时候鞭长莫及?
史棣文说不能对乔先生攥太紧,过犹不及。
付荷又问周综维会不会对你不利?
史棣文反问,这会儿如果让乔先生二选一,你猜乔先生是选我,还是选他周综维?他周综维再蠢也不会蠢到以卵击石。
几乎要没话可说了,付荷幽幽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史棣文才道:“付荷,我自由了。”
公寓停了一整晚的电,这会儿说来就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开着,一下子灿烂。
付荷被晃得哭出来。
对,她不承认她喜极而泣,只说是被晃得哭出来。
早就目睹了那一则爆炸性新闻又怎样?郑香宜、秦思缘和康芸早就先后给她通风报信了又怎样?可这话一定要史棣文亲口说出来。
他亲口对她说出来,才作数。
付荷掩面,没出声。
史棣文便又说了一遍:“我和高静、高惠的事,是上辈子的事了。”
“恭喜……”付荷破涕为笑,“哎,说恭喜好像也不对劲,那说什么好呢?晚安。”
就这样,付荷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万家灯火如蔓延般一一复苏,大概都是睡前忘了关灯。
这许多年来,这个名叫史棣文的男人属不属于她付荷另当别论,但这是第一次,他不再属于别人。
接下来的五天,史棣文自己给自己放了假,在度假村养精蓄锐。
值得一提的是,“荷”度假村还没等挂牌,便无缘这个字,不会再取名为“荷”了。与高惠一刀两断的个中细节,付荷没问,史棣文也没说。但付荷知道,此举几乎让史棣文倾其所有。
所以当史棣文说他不得不出售度假村的份额时,付荷只说祝你卖个好价钱。
五天中,唐安带付荷和厚福游遍了新加坡。
相熟后,她同付荷推心置腹:“最爱的果然还是哈芝巷吧?男人啊,都是这么想当然,而女人,只要心里有爱,个个好说话。我和我先生度蜜月的时候,他就是想当然地说安安,你一定会喜欢罗马。就因为他这么说了,以后再有人问我最喜欢哪里,我脱口而出就说罗马,不再说布拉格了。”
唐安的话是不是真理,还有待考证。
但付荷最爱哈芝巷……的确如此。
□□的民宿,自邻街阿拉伯街刮来的香料香,以及三两家一流的古着店,付荷更买下了大批波斯风情的布匹,有时候和厚福一人裹上一块,便双双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五天中,她和史棣文仍是一天一通电话。
单身。
他是个单身的男人了。
这是一个可喜可贺,却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变化。
时常,付荷和史棣文相对无言。有一次,付荷为了打破沉默,随口哼了一首《千千阙歌》,结果跑了调,被史棣文笑了个颜面尽失。还有一次,史棣文为了打破沉默,说我们玩成语接龙好了。
付荷哭笑不得,说我把我儿子晾在一边,陪你玩成语接龙?
终于,史棣文将话挑明,他说付小姐,我还是我,没有变,你到底在和我生分什么?
付荷反问说,是你到底在和我生分什么?那个妄自尊大的史棣文哪去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
也真的是可笑。受了太久太久的束缚,好好的恋爱反倒不会好好谈了。
五天后,瑞元、宏利和东升电子的“盛元系统”和乔泰的同名系统,同时间面世。
外汇界中人无不红事白事通通搁置,瞪大了眼睛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广大散户纷纷投身试用,连三伏天都甘拜下风,哗哗地降下瓢泼大雨。
二十四个小时后,“乔泰系统”的用户占有率,高出“盛元系统”十二个百分点。
秦思缘彻夜未眠,致电付荷,抱怨说姜绚丽大撒把,连日来扎根医院,穿上个白大褂直接就是白衣天使了。
当然,她是专属于于敖的白衣天使。
于敖至今尚未出院。
另一边,乔泰股份举行庆功宴。
湖光山色中,乔先生问史棣文:“高惠怎么没来?不是说分手亦是朋友?底下这帮小毛头,个个嚷着要去夜总会,我不答应,我说我们头号功臣Steven的‘朋友’受不了吵吵闹闹,不如享受大自然。”
先前,史棣文同高惠解除关系,杀了乔先生一个措手不及。乔先生当天下午飞香港,不得不先放史棣文一马,回来再“算账”。
史棣文随着乔先生穿过长廊,步入八棱形的亭子,枣红色的亭尖,墨绿色的亭柱,中央设有灰白色的石桌石凳。
二人落座。
史棣文答道:“她今天有点儿打不起精神。”
“自从你们分手后……”乔先生试探,“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嗯,自从我们分手后,她一直打不起精神。”
石桌上早就备好了酒菜。
乔先生的手小幅度地伸了缩,缩了伸,末了还是同史棣文碰了碰杯:“说来,她是让我刮目相看的。一个乡下女人,稍微教一教就能答记者问了,不说优秀,至少及格,这还不够难得吗?”
史棣文先干为敬:“够。”
“我煞费苦心将她培养成一个虽然没滋没味,但能为你加分的女人,为你带来或名、或利的女人,我将她培养成你妻子的最佳人选,结果你……性格不合?过去二三十年你和她一个乡下女人是合的,结果她向你迈了这小小一步,反倒性格不合了?Steven,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