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宁大惊,霍地仰头,“小额娘!”
廿廿淡淡勾着唇角,“养儿不教,自然也是哀家这个当额娘的错。他从小在宫中长大,那神武门中门该不该他走,他难道都不知道么?”
“可是他偏偏就办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儿来,便也只能说是他这二十年来啊,竟然是没人去教他这规矩的——这责任在谁?自然在哀家啊!”
“是哀家自己托大了,以为从小到大都将你们兄弟几个教得很好,可是事到眼前,却只能证明是哀家记错了,哀家压根儿就没教过他这个规矩,哀家没能教好你们几个兄弟!”
“所以,你便该将哀家都一并罚了!你罚绵恺的亲王俸禄,每年罚一半,你便该将哀家的宫分也停了,不仅罚一半,而是该全都罚了去!”
旻宁如何肯,俯首在地请罪。
可是廿廿说到做到,当日就传下懿旨:其一,免了正月期间所有王公大臣到慈宁门外行礼;其二,免了寿康宫赐内廷主位、王福晋等的宴。
见皇太后如此,諴禧皇贵妃、如贵妃等便也都免了过年期间的一切庆贺礼。
皇太后、太妃们都这样办了,皇后佟佳氏等如何敢不跟着?也正好皇后佟佳氏原本这个年过得就一肚子气,便也正好儿就着由头就也将自己储秀宫的庆贺礼都给免了。
……如此连串儿,六宫各宫还有哪个内廷主位好意思过年了?
就这么着,这个正月叫旻宁过得十分的不痛快,他便想尽了主意,希望赶紧寻着些旁的事儿,将廿廿的注意力给转移开些,便不至于再继续这么顶牛儿僵持着了。
在这样的时机之下,以全妃、祥嫔两人遇喜、晋封的事儿是最现成儿,也最能缓和后宫情绪的。可是,可惜啊,皇太后对这事儿却压根儿就没过问。
更叫旻宁尴尬的是,二月里才晋封了全妃和祥嫔,三月里随着定贵人薨逝,祥嫔的喜脉也确定没了——不是小月,而是前期可能是看错了脉,不是喜脉,而就只是饮热受凉之症所造成的胃口不好罢了!
既然如此,祥嫔进宫三个月就晋封的理由都立不住了,旻宁心下这个恼火!
这感觉便如大年初一当日,急吼吼地认定了是绵忻福晋和顺承郡王福晋坐轿出神武门正门,他不由分说就革去了绵忻内廷行走的资格,随后证明错了,他再给恢复了的那种感觉一样……
他是天子啊,出言即圣旨,哪里有随便说出口,然后再往回收的道理!
可是事已如此,他难道还能将祥嫔的嫔位给收回是怎的?
他也想冲着太医们发火,却也没法儿发——毕竟太医们也说得清楚,喜脉终究是需要日子才能定稳下来的,他们刚在正月十六日发觉祥贵人恶心,似有喜脉,还没敢作准的时候,他就急着要给祥贵人进位为嫔了……
太医们都说,好歹也要稳当两三个月才好,都是他太心急,是他那会子太需要一个理由来分散后宫里微妙的气氛了。
他也不能治太医们的罪,他唯一还能聊以安慰的是,好在全妃的胎还是准的,没再出个笑话来。
他现今也唯有小心翼翼保着全妃这个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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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来,和妃星楼到绮春园给廿廿请安。
是月桂亲自到门口儿,恭迎了和妃进来。月桂行大礼,倒叫星楼给赶紧扶住了,“……什么妃主子啊,我在姑姑跟前,还是当年的星楼。”
月桂便也含笑点头,两人一壁走着,月桂亲自扶着星楼的手,含笑道,“太后还说呢,这二月间全妃和祥嫔晋封,后宫原本是要有一场风波去的。可是竟这么平平静静地就过来了,太后说啊,这当中可有和妃娘娘您一份儿大功劳呢!”
第835章 疑心暗鬼
星楼淡淡笑笑,“想让后宫宁静,一向都是皇太后多年来的心愿。这后宫不宁啊,家就不宁,国便也跟着不安了。”
月桂听着忍不住笑了,“和妃主子说这话儿的时候,越发有太后当年的神韵了。”
星楼红了脸,忙摆手,“我可不敢。”
星楼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好歹我也跟在太后身边这些年,我又何至于瞧不出来太后的心思呢?这会子太后正与皇上憋着三王爷的气儿,皇太后越是不发作开,皇上才越是心惊。”
“皇上这会子便巴不得寻个法儿,将皇太后的心思给分散了,哪怕就让皇太后当着他的面儿发一场脾气呢……可是话又说回来,倘若太后将这股子气儿给发在别的事儿上了,那反倒在三王爷这事儿上的力道就轻了。”
月桂也是点头,“和妃主子说对了,太后怕也是这样看的,故此便是全妃和祥嫔进宫两三个月就晋封,不合规矩,太后也没拦着。”
星楼含笑道,“我这人笨,又不爱与人起争执,故此旁的事儿上我帮不上太后去,这些年我心下也颇为愧疚……不过好在这事儿上,倒是与我的性子合,我便想着好歹替太后和三王爷尽一份儿心吧。”
星楼进殿内陪廿廿说话儿去了。
月柳坐在廊下,与五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月柳歪着耳朵听了会子里头的动静,然后瞟一眼五魁,“……这回,皇上他怎么这么紧张啊?连后宫里的事儿都拿出来,想分太后的心思了,这不像他一向做事儿的风格。”
五魁叹口气。
月柳知道这里头怕是有事儿,便赶忙压低了声音央告,“我进宫晚,早年间有不少事儿并没听说过,你好歹打小儿就在宫里,你们耳朵又灵,自然比我知道的多。你可别瞒着我……”
五魁左右看看,轻声道,“你当皇上他只是怕主子跟他生三王爷的气?他怕的,可不是这个……他是怕太后提起当年的老账来,要一笔一笔跟他算个清楚!”
“啊?”月柳也吓了一跳,“这话儿又是从何说起呀?”
五魁便又叹口气,“外头都传三王爷是个荒唐王爷,可你怎么看?你以为三王爷也是外头传的那个样子么?”
“怎么会啊!”月柳赶忙道,“……便不说旁的,当年先帝爷给三王爷赐王号为‘惇’,便足以说明三王爷的心性了!至于外头人传的那些,还不是打小儿三王爷就被各种设计出来的?”
五魁便笑了,笑得苦涩。
“是啊,当年三王爷年纪小,这些事儿他自己个儿未必明白,可是如今江山已经落定,三王爷也大了,那闲下来的时候回想当年的许多旧事,难道还没有个结果了么?”
“三王爷自然明白他这些年那些艰辛的路,是拜谁所赐,凭三王爷的性子,他焉能有不讨回来的?”
月柳怔了怔,心下便也都明白了。
可是她还是摇头,“三王爷心下压不住火,可是也不是没有的法子,又何苦非要寻这走神武门中门的大错儿去啊!毕竟,这是君臣之别,他就是再有理由,这面儿上的规矩却也终究是拗不过去的啊。”
五魁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觉着,三王爷和三福晋这回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走那神武门中门,又哪里是他们不懂规矩呢?反倒是他们最懂规矩,才要故意走这么一回。”
“啊?”月柳愣住,“你这说的是……?”
五魁眯起眼睛来,仰头在这早春的阳光下暖了暖。
“三王爷和三福晋,这一回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主子……”
月柳扬眉,“为了太后?”
五魁点头,“嘉庆四年四月,太后刚刚位正中宫,五月间中宫仪架出神武门,结果克勤郡王恒谨正好遇见,并不回避……”
月柳便也一震,“对啊!”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是因为她进宫晚,故此对这事儿的体会便没那么深。这一刻猛然想起来,竟是惊出一身冷汗。
“……十一月末尾,皇上刚正式册立皇后,正月初一距离十一月册立皇后也刚一个月挂零儿。所以,三王爷和三福晋,原本是故意的!”
“难不成三王爷的意思是,他已经猜到了当年冲撞主子凤轿的事儿,表面上看兴许是前克勤郡王恒谨,可是背后,则有当今圣上的影子?”
五魁点点头,“当年三王爷还小,这些事儿他未必能想得那般透彻。如今怕是都已经想明白了。”
月柳的心也跟着砰砰激跳,“难道说,从那么早,咱们当今这位就已经在算计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