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宁都高高挑眉,“八公主早殇是没错儿,可若说如妃没有照看小孩子的经验……倒有些委屈了她。毕竟她是家中长女,她下头那几个弟弟和妹妹,都是她帮趁着她额娘一起照看的。”
五州叹口气,摇摇头,“奴才忖着如妃娘娘心下难受,便也是因为这个吧……皇上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如妃娘娘身边儿将九公主给带走。至于旁的,都只是那么一说罢了。”
绵宁垂眸望着膳桌上渐渐凉下来的饭菜出神,“……今年老四进学,从小额娘宫中搬出来,挪进阿哥所。小额娘跟前没有了孩子,想必也是寂寞了,这九公主来的倒也正是时候儿。”
五州小心看向绵宁,“……阿哥爷的意思该不会是,皇上这么办,兴许是皇后主子的意思?”
绵宁静静看着桌上饭菜良久,并未出声。
五州忍住一声叹息,低声道,“如妃娘娘这是被迫入绝境了,这便是来求阿哥爷帮忙的……”
绵宁倒笑了,“我能帮她什么?是汗阿玛亲手将九公主带走的,又是要送到皇后额娘宫里抚养,这便还有谁能拦着去不成?”
“她便是想找我帮忙,她也要分清楚是什么事儿吧!”
五州也吓得赶紧跪下,半晌才道,“可不是嘛,难道要阿哥爷去皇上面前拦着不成?那……皇上岂不是要迁怒于阿哥爷您去了?”
“这样莽撞的事儿,如妃娘娘怎么能托到阿哥爷您头上来呢?这注定是万万不成的事儿啊。”
佟佳氏在旁听着,好半晌一声儿都不敢吭。
良久,她见阿哥爷和五州都不说话了,她这才忐忑不安地轻声问:“……可是,难道就这样回绝了如妃娘娘去么?她自是没有了法子,才来求阿哥爷不是?”
绵宁皱了皱眉,对五州道,“……回头,我给她弟弟安排个差事也就是了。”
五州只好这么出去传话了,就连佟佳氏这一晚上都心下沉重的,有些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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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当二阿哥的话传回如妃耳朵里时,如妃一没哭,二没闹,只是静静坐着听着,面上是一片了然的平静。
“我哪儿会意外呢?”她甚至还能淡淡地微笑,“对于二阿哥来说,他的前程大业才是最要紧的,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影响了他的声誉去,他哪儿肯为了我的事儿而去触怒皇上啊?”
“我去求他,实则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办。也只不过是再拿个事儿出来去试试他罢了……二阿哥他,真是永远都不叫我失望。”
如妃说着起身,“走吧,咱们去见皇后娘娘。”
如妃说着抬眸望月桐,“姐姐,你陪我去吧?”
月桐倒是微笑摇头,“主子去吧,奴才如今是主子的人,奴才替主子守着门户,也省得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有那没眼色的,往外头胡乱传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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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妃去拜见廿廿,先呈上一个小匣子。
“回皇后娘娘,这匣子里装的,就是我去庄妃姐姐寝殿里挪动物件儿寻来的东西……我原本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要紧的,只是我心下就是觉着这东西能炸出人心来,故此我便分头寻了几个人,去将这个消息告知。”
“这内里,便也有二阿哥一个。”
第796章.796、搁起来吧
796 、
廿廿将那小匣子打开,凑近鼻息静静地闻了一会儿,便将那匣子重又关上,撂下了,只吩咐道,“搁起来吧。”
廿廿的神色,并无半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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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亭前,一众皇子和宗亲子弟,以及皇子们的谙达们和哈哈珠子们,刚结束了三轮的较射。
二阿哥毫无意外地又赢了三阿哥去。
绵宁兜着马走开,禧恩远远迎上来,含笑道,“恭喜二阿哥。”
绵宁自己却不大高兴。他再远远看一眼那箭靶子。
他射出的箭,十支中有七八支能中大靶心处,而绵恺的,则是几乎十支箭都一溜儿齐地挤在靶心圈外的第三圈儿上。
从成绩上来说,当然是绵宁优胜;可是但凡射箭的人却也都明白,绵恺这种射法儿,虽然成绩不高,但是放在实际的沙场上,那也是个高手。
绵宁便不愿再聊这事儿,只眯眼望向远处,“惠恩那边怎么样,安排得可还明白?”
禧恩心下一凛,明白二阿哥这是要问庄妃的药饮那边的事。惠恩如今掌管御茶房,庄妃宫里不少的茶与药,都是从御茶房这边煎制了送过去的。
禧恩小心道,“二阿哥放心,一切早就安排妥当了。再说庄妃娘娘那药,原本就是不入太医院和御药房的,故此她都没叫送到御茶房来,而是她们自己宫里煎制了出来的,赖不上御茶房。”
绵宁虽然也知道情形如此,更能相信禧恩是个谨慎上绝不亚于他的人,交给禧恩的事自然能办得妥妥当当,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微微眯起眼来,“庄妃娘娘从病重,到薨逝,下葬,小额娘都陪伴在侧……可是整个过程里,小额娘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禧恩便也是微微一惊。
禧恩虽说比不上绵宁对皇后娘娘的了解,但是禧恩也毕竟在皇后娘娘身边跟从伺候过几年,故此皇后娘娘性子中的坚硬之处,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皇后娘娘不肯掉泪,那是因为,还没到掉泪的时候儿。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心下早已对庄妃娘娘的薨逝,起了怀疑。故此她要等到拿住这个人,叫这个人付出了代价之后,她重新祭庄妃娘娘,到那个时候儿,才是她掉泪的时候。
禧恩轻轻吸一口气,仿佛连这呼吸的声音也怕叫人听见了似的,“……按说,并无纰漏。只是二阿哥前儿说过,如妃娘娘翻动了庄妃娘娘寝宫里的物件儿。二阿哥看,如妃娘娘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
绵宁眸光变深,“如妃也是聪明的,她既给我送了信儿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禧恩的心倏然揪紧,“那……如妃娘娘可会向皇后主子说什么去?”
绵宁缓缓摇了摇头,“按说不会。毕竟现在如妃与小额娘也是势同水火。她知道她在宫中,唯有仰仗我,故此即便她知道了什么,她也不会将自己最后的倚仗给卖出去的。否则,对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去?”
绵宁自己说着,却也随即皱了皱眉头,这话说得并不十分踏实。
禧恩便察觉到了,事也关己,这便赶忙低声问,“可还有什么不妥当?还求二阿哥明示。”
绵宁皱了皱眉,“是九公主的缘故。汗阿玛将九公主从如妃身边带走,送到小额娘宫里抚养……如妃没了主意,来求我帮忙。”
“原来如此……”禧恩眉头便攒得更紧,“那二阿哥可应承了如妃娘娘去?”
绵宁盯了禧恩一眼。
禧恩的心便跟着一沉,“我失言了,二阿哥勿怪……那是皇上的御命,二阿哥是皇子,怎会违拗皇上的旨意去?”
绵宁点点头,别开目光,“我后头会给他兄弟寻个差事。”
禧恩微微闭了闭眼。“只是这便叫人不由得担心,如妃娘娘会不会情急之下,反倒将这事儿去向皇后主子捅开了?”
“毕竟这会子如妃娘娘知道,便是向皇上求情,可是九公主既已经送到了皇后主子宫中,便是皇上,又如何还能更改的?如妃娘娘此时也便唯有去向皇后主子求情了……为了九公主,她必定要向皇后主子献上一份儿‘大礼’才成。”
“你说得对。”绵宁又眯了眯眼,“九公主是如妃最大的底限,为了九公主,如妃这个当额娘的,什么都肯舍得出来。你担心此事,我也同样放心不下。”
“不过这事儿如妃也未必就能当真捏准了什么去。那药,本身又不是毒药,小额娘自己也曾亲自服用过的;至于那药更是由小额娘亲自送给庄妃娘娘的……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小额娘如此将药给了庄妃娘娘去,庄妃娘娘自然什么事也没有。”
“更何况,这药更是睿亲王福晋、我那位三姨儿送进宫来的呢?这事便是揪着不放,追查到底,说到底牵连的也只是睿亲王福晋和小额娘自己啊……”
绵宁说这番话,自是收操胜券,他能办得出的事,他自然早已经前后推演过多少回,确定了即便闹起来也能叫他自己全身而退、万无一失,他才会付诸实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