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儿身在塞外的男儿热血之心,更难得是如此忠于皇上的诚意,叫廿廿心下隐约有了个影子。
再垂眸细看福庆家的格格的年岁,今年应选,这便才十三岁,可没成想,竟然是福庆的长女!
廿廿不由得抬眸,“若得了空,请绵九福晋进宫来说说话儿。”
月桂便笑,“主子这便用了心了,可是这位小格格终入了主子的眼了?”
廿廿眨眨眼,“先问问雅馨。毕竟这都是她们十六房的格格,我都不认得,她倒是都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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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馨奉旨进宫,远远看上去已是丰腴了的中年福晋的模样儿。
便从她这一脸一身的丰腴上,廿廿也能窥知她如今日子的模样。
——她与绵九阿哥啊,经历了这些年的磕磕碰碰之后,虽说第二个儿子夭折,可是如今膝下还有两个儿子相伴,这便也足以是人生走到了柳暗花明处。
廿廿赐了座,端着奶茶缓缓道,“上个月皇上下了道旨意,又说到了西域进贡的大玉。西域距离京中山高水远,若运送大玉,唯有等待冬日,泼水成冰之时,才好利用冰面来运送……极为艰难辛苦。西域回人和沿途州府,都颇为劳民伤财。”
“皇上体恤百姓,早年间就曾下旨,令西域进贡大玉的事停止,便是运送到半途的大玉,不管已经到了哪儿,也全都原地丢弃掉。在皇上心中,玉永远比不上百姓更重要,皇上不愿为了那一块顽石就令百姓凄苦为难至此。”
“今年九月间啊,又有不知轻重的喀喇沙尔办事大臣玉庆要进贡大玉进京,那两块大玉,一块重七千五百余斤,另一块重三千七百余斤叫皇上知道了,生了大气。皇上下旨严叱,说‘朕不贵异物,务恤远人。朕实天性不喜珠玉,非故为矫情之举,是以谆谆停止贡献。’”
廿廿看雅馨一眼,“偏这喀喇沙尔办事大臣玉庆,还是个宗室。皇上便更为恼火,革了他喀喇沙尔办事大臣的职,叫自备资斧赴伊犁效力去了。”
雅馨有点傻,不知道皇后娘娘叫她进宫来,怎么忽然说到西域进贡大玉的事儿了。
不过她也也不能不吱声儿,这便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然后赶忙道,“皇后主子说得对。早年间奴才的伯父曾在甘凉道、镇迪道任上,身处西域,更能感受到那一路的艰辛,以及当地百姓的困苦。”
廿廿不动声色轻垂眼帘去,“……你伯父?哪一位来着?”
雅馨含笑道,“奴才阿玛行三,上头应该是有两位伯父,也难怪皇后主子一时也没分出来。只是奴才的大伯父早年便去世了,没到成年,故此奴才的伯父只得一位,便是福庆。”
廿廿点了点头,“福庆大人……对了,咱们小前儿挑选侍读的时候儿,倒是恍惚见过。不过后来却是好些年再没遇见过。”
雅馨忙回道,“奴才伯父后来便放了外任去,待得皇后主子嫁入宫中那几年,奴才伯父更是远赴西域了,故此皇后主子再没见过,自是有的。”
廿廿,“我虽没见过你伯父几面,可是他的诗名我却是久仰的。他当年在西域写的诗,我也多有拜读。我深为咱们家出了这样一位诗人而与有荣焉。”
雅馨赶忙起身行礼,“伯父隔着远,奴才这便代伯父谢皇后主子的恩典。”
廿廿好奇扬眉,“你伯父隔着远?他还在西域不成?”
雅馨忙道,“蒙皇上圣恩,伯父早已回来了。这几年先是在安徽布政使任上,嘉庆七年升授贵州巡抚,如今人在贵州。”
廿廿便一拍掌,“那果然是皇上的恩典了!我记着你祖父爱必达公当年就曾在贵州巡抚任上过!如今这则是父子相乘的一段佳话了!”
雅馨含笑道,“正是。当年奴才祖父赴贵州任巡抚的时候儿,伯父才刚六岁,就曾随着祖父一起去了贵州,在那里度过一段时光。不想,如今伯父也要去巡抚贵州了,伯父与贵州当真有缘。”
廿廿含笑点头,“你伯父先在西域,又到贵州,虽说地域不同,却都有边塞的意味……由此可见,你伯父的豪情热血。”
雅馨脸红了红,忙道,“不瞒皇后主子,奴才伯父的性子,与我家十六房其他叔伯,当真有所不同。伯父从不以祖父长子身份自居,也从不造作。”
雅馨这是跟廿廿说了心里话了——雅馨针对的是廿廿当年可能对他们十六房存下的芥蒂去。这芥蒂,这些年越发地颇成为了雅馨的心头病,她总想着该怎么给除了才好。
廿廿也自明白,便含笑点头,“我想也是,能写出那样边塞诗的人,风骨自不同寻常。”
廿廿这才不慌不忙引申到了正题去,“那你伯父如今的年岁,也该年过花甲了吧?可他家的大格格,怎么才到挑选的年纪啊?”
雅馨便重重一震,心中如春笋般动了起来。
她面上却不敢露出喜色来,依旧小心恭谨地回话,“皇后主子说的是,伯父家的大妹妹,实则才到十三岁。她算是伯父的老来得女,是盼了好久才终于得的掌上明珠。”
第717章.717、应时而生
717
廿廿不由得莞尔。
算算年纪,今年福庆都有六十三四岁了,那就应该是五十岁的时候儿才得的这个格格,那可不是老来得女怎地?
福庆家里不缺儿子,却是到了五十岁的年纪才得了长女,以满人的习俗,廿廿足可以想象得到家中的“大姑奶奶”管家,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就敢掐着腰去指挥比她大了十岁、二十岁的兄嫂、侄儿们去的场景。
而福庆也必定对这五十岁上才终于得的长女爱若掌上明珠……
那这孩子必定是当真既自小被宠爱包围着长大,又能扛事儿,性子又泼辣的去。
廿廿自己也是长女,对长女自小在家中所要承担的责任就更是清楚。她不由得含笑垂眸,想着若是将来这位格格真的成了绵恺的福晋的话,那管起家来必定是一把好手。
而且在这位格格的眼中,因从小就习惯了支使年长一二十岁的兄长、侄儿们的去,那这格格内心之中便必定也是无所畏惧的……譬如宫中如舒舒这样的嫂子,她也完全能既不放在眼里,也心中毫无畏惧去。
“算算你伯父与这位格格的年纪,仿佛这位格格就是你伯父任职西域前后出生的吧?”廿廿心下极为看重福庆这些年身在边陲的经历去。
雅馨便笑了,“可不是怎的!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仿佛就是当年伯父即将远赴西域上任之时,对家中百般放不下的时候儿,还曾经与伯母说笑过,说‘我一走这么远,任职便要五年,等我回来已是老头子了……这辈子别无遗憾,就是遗憾未能生下个闺女去,全家竟清一色都是那帮子愣头青小子!”
“可说来也仿佛上天冥冥之中已有感知,伯父从京中赴西域,这一路驰马都要数月去。就在伯父终于到达西域任上,便收到了伯母的家书,说是已经怀了胎儿。伯母谨慎起见,特地请了太医去瞧,连太医都说,摸着脉象,倒像是位格格!”
“伯父原本远赴西域,心中尚且有颇多不舍,一得了这个喜信儿,当真是便讲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唯有双膝跪倒,朝向京中方向,叩谢皇上隆恩……”
廿廿听着都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段佳话!这位小格格竟仿佛上天所降,应时而来一般。”
雅馨也是欣慰地举臂摁在心口,“可不是嘛。家中会看事儿的老人就说,我这位妹妹呀,怕是个尊贵的命格儿。将来也不知道能嫁入谁家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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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馨告退走了之后半晌,廿廿还坐在炕边儿回想着雅馨的话微笑。
月桂送完了雅馨回来,也有些觉着有趣儿,“……奴才都瞧出绵九福晋的意思来了。”
廿廿也是轻笑,“他们家不缺内廷主位,从孝昭仁皇后,再到先帝爷的顺妃,个个儿都是他们家的至亲,故此她可没的非要使劲儿想要再撮合成一位皇子福晋去。”
“她的心思我也明白,因这位小格格是她的伯父长女,与她是亲堂妹,她便希望能借这位妹妹,将我与她们十六房曾经有的芥蒂啊,全都化解了开去。”
廿廿想了想,也是缓缓舒了口气去,“说到底,这些年再怎么着,也还是一家人。况且她们十六房还是我们家族里的嫡系大宗,我又何尝想永远与她们僵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