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从内务府往内廷来的道上,除了几个太监之外,就她一个女子。
况且九思眼尖,老远就看见了,这便迎上来,亲亲热热地喊,“狼格格,我知道格格今儿奔内务府去,我在这儿等了格格大半晌了!”
廿廿只得叹了口气,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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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墙根儿,有一排值房,原本是给太监值夜用的。
后来撤了那个岗,值房便空了下来,暂且荒废着。
宫里凡事都有规矩,因是给太监用的值房,故此房檐最矮,成年男子的话出入门口都得微微弓着身子。
十五阿哥走进来的时候,廿廿都担心门顶框会撞他脑门儿上。
塌房低矮,窗户也小,十五阿哥走进来,外头九思将门给带上,这屋子里就昏黑成了一团。
廿廿紧张得直想张嘴吸气。
只是自然不敢,便用力忍着。
十五阿哥走进来,看出她紧张,这便叹了口气,他自己现在炕沿儿上坐下了。
荒弃不用的屋子,连把椅子都没有。炕上也没有炕席,简直就是直接坐在灰土上。
他冲她伸手,“过来,坐下说话吧。”
她便更慌张,看了看炕上的土,再看看自己的衣裳。
不是她矫情,舍不得自己的衣裳,而是宫里规矩严,她一个侍读怎么能将自己造得满身尘土去呢?
十五阿哥自瞧出来了,伸手将自己的袍子开禊展开一幅,自然地铺在炕沿上,形成一片小小的坐垫去。
他拍拍,“过来,坐这儿。”
皇子衣袍可以有四开禊,故此他这么着,不仅仅是一种亲昵,更是连带着他身为皇子的尊严去——谁能随随便便坐在他那皇子衣袍的开禊上去?
廿廿红了脸,哪儿敢上前。
十五阿哥心下又是那股子懊恼不已,这便有些恼了,径直伸手抓住她的小手给扯过去。
就这么给摁在那开禊上,与他几乎贴在一起。
“叫你坐着,你便坐着!”
廿廿整个人便如被丢在了火力,架在了油锅上似的,浑身滚烫,脑子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他这才叹口气,也带着满意,歪头凝着身畔的小人儿。
——在三十岁的他眼里,虚龄刚十四岁的她,真的是太小了。
小得不盈一握;
小得——柔软而玲珑。
小得,他的心都要化在她身上了。
他便又忍不住地叹口气,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小心地与她保持一个距离。
“……你,去知道今年要引见了?”
廿廿小心拧着身子,尽可能地背对着他。
使劲点点头,“是……奴才这就刚从内务府回来。”
他的心跳了跳,“验身子去了?”
该死,他脑海里——终究无法按捺地浮现起了对她的想象。
想象她被验看的那玲珑而小的身子,该是何样的柔软和精致……
他的呼吸,陡然就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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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廿廿知道,他是顺势这么一问,她也只需顺势那么一答就是。
可——都赖他忽然的呼吸急促,倒叫她也跟着慌乱起来。
她也有一点说不清自己在慌乱什么,却总是认为,这话是不合适他们两人这么当面说起的。
她便低垂臻首,咬住了嘴唇,只点点头算是回话,却不肯出声。
可是她的小小执拗,却反倒勾起了他心下的念头。
他便忍不住心跳着,绷着脸又问,“验得——可好?”
廿廿真是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慌乱地转头看他。
这一看,满脸的羞红自也藏不住了。
十五阿哥也跟她一样,用力要紧嘴唇,一双眼却有些凶恶地上下看着她,“……问你呢,怎么不回话?验得好么,嗯?”
廿廿下意识转头看门口。
天,此时此刻她真想什么规矩都不顾了,赶紧落荒而逃啊!
“爷等你回话呢。”他却紧紧盯着她,“爷既然来等你,今儿想说的话便必定得说完了才放你走。你若不乖乖地,爷可不放了你去!”
廿廿真是要哭了,只能使劲点头,深深垂下头去,“……回,回十五爷,验、验得好。”
十五阿哥心又是一乱,呼吸又是一沉。
他极力克制着,沉声问,“嬷嬷们是告诉你,已长大了,可以嫁做人妇了,嗯?”
第165章.165、近,芳泽(1更)
165、
被问这样的话儿,虽说是顺势问的,可是小女孩儿家还是会觉得羞涩又惭愧。
可是眼前这位爷,一向以宽仁著称的皇子,却对她不肯施加仁慈,非要捉着问个没完了!
廿廿便恼了,霍地挑眸,“十五爷,此事不该十五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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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便也怔了,凝着她好半晌,却是笑意渐次浮上唇角。
“哎哟,看来年岁见长,这小脾气也跟着见长了,嗯?”
十五阿哥索性站起来,也走过来,就站在她眼前儿,鞋尖儿抵着鞋尖儿,居高临下垂首望着她。
“凭什么,我不该问,嗯?”
廿廿垂下头去,小心地措辞。
“……因为,这是内务府的差事,礼部的差事。总归不是十五爷您一个皇子的差事。”
她缓缓挑眸,清冽的眸子里漾起小小的桀骜,“奴才便是愚钝,好像也没听说皇上下旨命十五爷管礼部事,也没兼管内务府不是?
大清虽然历来有在各部、内务府堂官之外,上头还有诸王分管的规矩,例如永瑢就管内务府,当年的庄亲王允禄掌礼部事……可是这差事不是生为皇子皇孙就有的,得是皇上下旨给授权的。
如今十五阿哥真就没被皇上安排什么具体的分管部务的差事,所以真是管不着。
十五阿哥倒被廿廿给问得哑口无言,可是面上的笑意反倒更浓。
“嗯哼,这几年在宫里没白呆,倒是将宫里的规矩摸得清楚……你那小手还不仅只摸着内廷的门道,这连前朝的事儿,也颇懂得些了?”
他的语气虽是桀骜的,可是内心却是欣慰的。
他等着她长大,不仅仅是她的身子,更得是她的心啊。否则这宫廷里的惊涛骇浪,凭她年岁和阅历上的劣势,又该如何熬得过?
廿廿避开十五阿哥话里的锋芒,只道,“奴才蒙皇上恩典,得以被选入宫来为公主侍读。奴才在宫里这一晃也伺候了七年了,占奴才如今一半的岁数去。”
“既在宫里伺候,便必定得守着宫里的规矩,半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这是公主教的,宫里的规矩也更是皇上他老人家定的……故此奴才要学规矩,懂规矩,才能守规矩,这本身也是一种规矩,十五爷说不是么?”
十五阿哥终是忍不住纵声大笑。
这一刻,他想伸手,轻抚她小小发顶。
这么轻灵秀美的人儿,原来发起脾气来也是一颗小刺儿球呢。
不过他好喜欢这样的她。温柔之外,不乏泼辣;有本事自保,更不会胆怯惧怕。
“嗯,瞧你这一堆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把爷都给绕懵了……权且算你有理吧。”
廿廿偷偷松一口气,“那,奴才就不用回十五爷的话了,也不算坏了规矩,十五爷不会怪罪,对么?”
十五阿哥眨眼认真想了想,却带着点儿无赖,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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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直想跳脚!
“十五爷这是何意?”
十五阿哥忍着笑,眯眼凝视她漾满怒意的双眸,“你说我不管内务府和礼部的差事,不假;可是我问你的身子,又不是为了公差。”
“你我之间,此时此地,不涉公事。”
他深吸一口气,定定望住她的眼,“你难道敢忘了,我两年前如何嘱咐你的,嗯?爷说了,叫你快快长大——爷,等着呢。”
“你今儿既验身子,你便可知道你是否已经长大,是否已经到了——嫁人的时候儿。爷已经等了两年,难道今儿就不能等来你一句回音么,嗯?”
廿廿的脸,便又通地红了。
两年前他说什么叫她快快长大,可是她那时候还来不及回味是什么意思啊!
又或者说,当日还可有些半明不白的,可是此时再提起那旧事、那句话,她却——该死地,懂了。
她慌乱无主,只得向后退了两步去。
怎奈这塌房又小又矮,她两步之间已是退到了墙角。
脊背抵着墙面去。
这失于打扫的房子里,便连墙面上也挂着灰土。她这一靠,墙面上的土面子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