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十七阿哥就扁了嘴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汗阿玛忽然下了那么道口谕,非要他在牙青和武佳氏当间儿选一个,带着到热河去。
他本来还犹豫,还是舍不得牙青,可是汗阿玛就火了,非让他选武佳氏……
武佳氏是好,他们两个人挺如胶似漆的,可是这来热河毕竟是来秋狝来了,只带着个侧福晋,终归不如带着牙青打猎那么带劲儿。
况且两口子见天儿在一起腻歪,便是情意再深,日子多了他也觉着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他便厚着脸皮乐,“哥,瞧你说的。我与她再好,也比不上咱们手足情深啊!”
第152章.152、学舌
152、
十五阿哥一拨马缰,避开亲弟弟这火辣辣的情意。
“你少来,当我信你!”
他信马由缰向前走了几步,忽地转头,二十七岁的男子,衣袂摇曳入风,面上难得涌起了一丝淘气,“能陪你一生一世的是夫妻,可未必是兄弟哟……”
十七阿哥坏笑着策马赶上来,“哥,你学坏了!师傅们可不是这么教的!”
十五阿哥含笑耸肩,拍弟弟肩膀一记:“唉,你想听我说那样的话,你也得有本事先当我的师傅去不是?”
十七阿哥登时垮了脸,“……哥,你该不是又要催我念书吧?”
十五阿哥朗声而笑,纵马前去,不搭理这个搅屎棍儿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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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嘚嘚,鬓角流风,十五阿哥缓缓回忆起绵偲之事。
八月间,因乾隆爷的万寿降至,一众留在京中念书的皇孙、宗室也赶到热河贺寿。
绵偲来了便先来寻十五阿哥,找十五阿哥帮他引见琳沁多尔济。
绵偲的用意,原本是因为十五阿哥才是德雅的亲舅舅,这便由十五阿哥来引见琳沁多尔济最为合适。
十五阿哥便也好奇,先问绵偲为何刚到热河来,连皇上还未见,先急着见琳沁多尔济去。
绵偲在十五阿哥面前并不敢有半点隐瞒。
绵偲自己本就是十二阿哥永璂的嗣子,身份尴尬;再者但凡乾隆爷喜欢的皇孙,早在五月间离京的时候儿就已经一起带着走了。如绵偲这样被留在京中念书的,自都是不受重视的。
处境如此,绵偲在十五阿哥面前便也十分小心恭谨。他便实诚地说了,为了宽慰德雅,这便希望能与琳沁多尔济私下里计议一番。
十五阿哥听了也不由得挑眉,“你是为了德雅?只是……这话儿又是从何说起?”
德雅与绵偲虽是表姐弟的关系,但是一向相处倒也并未有格外的亲近去,十五阿哥怎地也瞧不出来绵偲这般为德雅用心的来由去。
况且德雅一个女孩儿家幽微的心意,又其实绵偲能轻易觉察的?
十五阿哥便缓缓道,“……怕是德雅身边人嘱托于你的吧?是德雅名下的官女子,还是她的嬷嬷?”
见十五阿哥已然看出了端倪,绵偲便红了脸,垂首道,“十五叔洞察秋毫……侄子不敢隐瞒,正如十五叔所说,是德雅姐姐跟前的人托付给侄子的。”
十五阿哥没急着问,淡淡一笑,反倒走开了去,嘬唇逗着梁下的鹦鹉说话。啁啾了好一会子,十五阿哥将手里的谷子都喂完了,才忽地偏首过来,“是谁这么有心?我倒该赏她。”
绵偲面上又红了些,这才缓缓道,“……是十姑姑的侍读学生,弘毅公家的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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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一动没动,伺候在畔的九思已是咳嗽了。
十五阿哥将鸟笼子摘下来,怼到他怀里去,“给它梳梳毛,一根一根地梳。”
九思认命,抱着鸟笼子赶紧走了。
十五阿哥却笑眯眯走过来,仔细打量着绵偲的眼睛,“……她怎么会好模样儿地,求到你这儿来?”
第153章.153、如故
十五阿哥的话自是有理。因这回从京里来热河的皇孙和宗室子弟好些个呢,又不是绵偲一人。
最起码还有绵縂、绵庆呢。
十五阿哥挪开目光,神态清闲得不行,“倒没听说,你什么时候儿跟小十的这位侍读学生结识了去。”
绵偲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情由,便只好笑着照实回答,“……原本的确不认得,只是当初皇玛法给十姑姑挑侍读的事儿在宫里热闹过一阵子,侄子听说皇玛法给十姑姑最终定下的是弘毅公家的女孩儿,还偏是那些应选格格里年岁最小的,显见这位格格颇为出众,故此侄子耳朵里才留了这么个印迹。”
“这回皇阿玛特恩赐十姑姑也跟三姑姑一样乘坐金顶轿,侄子一班留京的自都递牌子进内给十姑姑庆贺。侄子这才得缘见着了那位学生……”
绵偲顿了顿,十一岁的少年尚不擅长掩藏神色,这便垂首克制不住地微笑,“我与她,倒是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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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十五阿哥长眉陡扬,不由得霍地凝眸盯住绵偲来,“她对你,也是如此么?”
绵偲唇角轻扬,少年的心事仿佛都随风飘扬起来,“侄子想,她对我必定也是如此的。故此这事她才只找我说,叫我帮她办了这件事去。”
十五阿哥忽然有些坐不住,腾地站起身来,又走到之前鸟笼的位置去。
只是此时梁上金钩已经空了,鸟笼是他亲手塞在九思怀里给带走的。
十五阿哥便立在那金钩之下深深吸气。
“是么,你们两个如此投缘,倒是难得。”
绵偲不知十五阿哥心绪,一径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这便又是轻柔而笑,“十五叔说的是,侄子也觉得十分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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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事件的核心终究还是为了德雅,故此十五阿哥还是按下心绪,如绵偲所愿,亲自叫了琳沁多尔济来,叫两个少年结识了。
绵偲性子平和,琳沁多尔济是草原长大的孩子,性子豪爽,两个少年都是心思洁白之人,性子又是互补,又有德雅这个共同的话题,倒是不多时就熟络了。
绵偲便向十五阿哥告退,带了琳沁多尔济就走。
倒竟是不肯将他们的主意——又或者说是廿廿的主意——叫他知道!
他自己也绷着,只当那是小孩儿们的心思,他一个大人又要揣测来做什么?这便一直从八月忍到此时,生生忍了一个月去。
故此回銮的途中,眼看着绵偲跟琳沁多尔济并辔而行,两个少年面上都有些藏不住的兴奋神色,显见那心事已是完成了的,这便叫他忍不住多瞧几眼去。
嘿——他竟然当真还猜不到他们想出了什么主意去,又或者说,他是猜不着那小丫头的心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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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离京城近了,不日就将进京。
可是在阿哥爷回京来之前,先传到点额这儿来的,却是个不好的消息。
——还是她哥哥盛住出了事。
这一场由窦光鼐举发的浙江亏空大案,虽说在皇上的主持之下,洗脱了盛住贪墨的冤枉,更将十五阿哥稳稳当当摘了出去。
可是盛住既然身为主管钱粮的浙江布政使,职司之内出了亏空,总要担责。
第154章.154、权衡
乾隆爷回京途中下旨:“浙江前任藩司盛住,所属州县钱粮是其专责。伊在浙,较之福崧尤为最久,(对粮库亏空之事)亦复置若罔闻,姑容阘冗。”
“是盛住亦不应仍任织造。伊等现交部严议,自系革任革职,难邀宽宥。福崧、盛住,先著革去翎顶,俱著来京候旨。”
浙江管钱粮的布政使,兼管杭州织造,这是何等的美差,这一番还是丢了。兼连顶戴都已革去……
兄长回京之后又当如何,点额心下也自没底。
况且因为盛住此次险些连累到十五阿哥去,叫她在阿哥爷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说,她可以借和珅等人有意构陷为由,在阿哥爷面前为兄长辩白……但是,圣旨已下,兄长便是无罪,却也终究失职,皇上的圣意已经无法更改。
她阖上眼,想了又想。
又将那小心存放的纸片取出来,认真看了许久。
她明白,因为哥哥出事,她眼前就更不能再逆着阿哥爷的心思去,就更不能……做那叫阿哥爷不喜欢的事去。
踌躇了一会子,她还是吩咐含月,“绵德阿哥的身子不好了,怕是要熬不过去……我的身子也不自在,没法儿去绵德阿哥那边瞧瞧,去请侧福晋替我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