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礼亲王便觉着,既然位居次席的肃亲王家暂不得皇上重用了,这便是他们礼亲王家出头的机会到了?总归排在前两位的亲王家,皇上不能一家都不用不是?”
皇帝便眯了眯眼,“……朕便是要用人,也不至于要用个老糊涂去!”
廿廿静静回想,“我倒是想起件小事儿来:十月间我千秋之时,皇上曾恩赏我阿玛和弟弟进宫来给我过生辰,闲话起家常来,我阿玛倒曾说到过礼亲王之子来——”
皇帝挑眉,“礼亲王之子?昭梿?”
廿廿想想,“好像是的。说来也巧了,这个昭梿跟我是同一年生人,故此竟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之下,倒与我阿玛成了忘年交,两人倒是偶有一起喝酒……”
“哦?”皇帝也是挑眉,“岳父大人果然是好脾气。”
廿廿点头,“听我阿玛的讲述里,礼亲王这个儿子倒是还颇有些学识,不似礼亲王这般老糊涂了。”
皇帝轻哼一声,“既然与你是同一年的生人,那便是永恩五十岁上下才得的儿子……”
廿廿垂首含笑,“这便又与皇上和汗阿玛颇有些相似了。”
皇帝便啐了一声,倒也又乐了。
因先帝爷和皇上都不待见礼亲王家,倒叫这个昭梿早已过了二十岁封爵的年纪,却到这时候还没个正经爵位,跟世袭罔替亲王之子的身份配不上。
“若不是你跟我提,我都压根儿忘了礼亲王家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跟你同岁的话,今年这也二十六岁了,却还没个正经爵位——自是考封不过。”
皇帝回想了一番,“我想起来了,那是个文弱的,爱舞文弄墨,故此弓马都不成事,这才一直考封不过,得不着爵位。”
皇帝凝注廿廿,“……今儿叫你提到他来,想来也是他的造化。”
廿廿含笑握了握皇帝的手,“永恩可以糊涂,礼亲王家为诸王之首,不该再糊涂。”
皇帝听懂了,便也点点头。
廿廿便缓缓续道:“还有一层,我忖着礼亲王家与克勤郡王家,终究是一门所出。许是因为恒谨革爵的事儿,礼亲王这便心下对我也有怨气儿吧?”
“他在皇上面前提子嗣之事,实则还不是拐着弯儿地想说我这个当皇后的不够贤惠,不能帮皇上顾着子嗣之事?又或者,他或许想说,我这个中宫钳制六宫,不准他们挨近皇上呢……”
皇帝便又啐一声,“他敢!”
廿廿顿了一会子,眸光幽然轻转,“……要么,就是自打过年以来,宫里各处多见百子图,连外藩宗亲宴上的桌围、椅袱的都是,这便叫他们误会了,以为是皇上自己有了求子之心。”
皇帝怔了怔,随即便笑,伸手过来捏了捏廿廿的鼻尖儿,“你终于忍不住了,要问出来了,嗯?”
廿廿故意撅了嘴,“皇上既想求子,那好歹也告诉我嘛。我是皇后,自然可替皇上去各处拈香……还有这东西六宫这么多姐妹,我从明儿便要排班了安排起来!”
“那么多年轻的妹妹们呢,这几年个个儿都养好了身子骨儿,皇上想要多少子嗣没有?”
皇帝双眉倏然挑起,无奈地笑着紧捏廿廿脸颊,“瞧瞧,终于轮着你吃爷的味儿了是不?爷是想求子,可是偏有人就当没听见啊!——你自己扳着手指头、脚趾头算算,爷在你耳朵边儿都说过多少回了,嗯?”
廿廿面颊倏然地红,攥起小拳头轻轻捶打皇上手臂,“……谁说,不给皇上诞育子嗣了?人家,也没偷懒儿啊。”
皇帝故意板起脸孔来,“还说没偷懒儿?凭你的年纪、身子,凭爷对你的情意,怎么这都一年过去了,你还没动静呢?”
皇帝说着便故意伸手过来揉廿廿的肚腹。
廿廿怕痒,赶忙笑着躲闪开。却哪里躲得开呢,还是被皇上一只手直接探了进内……
第580章.580、欲言又止
580、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子,可将这上元之夜都快折腾尽了,皇帝这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来,轻轻捏着廿廿的小手。
“……冷了么?手有些凉。”
廿廿吐舌,“爷还说!方才还不是都赖爷,不准人家盖被。”
皇帝轻笑,“盖着爷呢,还不够?”
廿廿又羞又恼,索性抓过皇帝的手来,作势凶狂地咬了一口去。
两人这才互相搡搡缠缠地安慰了下来。
“……那些百子图,为的是绵宁他们小两口儿,你可别给想多了去。”皇帝闭上了眼,嗓音里包含了睏意去。
廿廿却在夜色里缓缓睁开了眼,“哦?原来是这回事?皇上便是为了这个,才免了二阿哥福晋为他阿玛守孝的事儿去?”
“已是作准了么?哪位太医伺候的,喜脉已经坐实了?”
“还没这么早,”皇帝捏了捏廿廿指尖儿,“绵宁自己已经跟爷跪下请罪了,说是就前不几日,因饮酒糊涂了,才做下这事去。”
廿廿反过来推捻皇上的手指头去,按着他的关节儿给翻起来、再摁下去,百转千回。
“那自是大喜讯,亏这两个孩子竟也没来跟我说一声儿。怎么着,真嫌弃我这个当额娘的太年轻了不成?再是小额娘,却也是他们的额娘不是?”
皇帝蹙眉,“怎么,绵宁竟没到你眼前儿来禀报?”
廿廿耸耸肩,“二阿哥不是跟着皇上去谒陵了么?我想着,怕是二阿哥走得急,没顾上;再者也还是第一回遇着这事儿,一时也是欢喜得什么都忘了去。”
“绵宁倒也罢了,可是绵宁的媳妇儿呢,难道这些日子来也没见着你?”
“怎么会呢?”廿廿将皇帝的五根手指头都给掰直了,趁机在他绷紧的掌心挠了两下儿,“当年初一当日皇上就起驾谒陵去了,那天我不是还在西苑里赏宗室福晋们饭食么,还特地叫人去传了她来呢。”
皇帝微微蹙起了眉,“她没说?”
“没有啊,”廿廿将皇帝的手在自己掌心轻轻拍了拍,“那孩子也真是不小心,我瞧着那日还跟没事儿人似的。若我能早知道,好歹必定得叮嘱她行走小心些,总不该还眼睁睁看着她在外头的冰天雪地里与人说话那么久……”
皇帝半晌没说话,良久才闷声道,“睏了没?爷的眼皮有些打架了,咱们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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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走后,廿廿叫四喜去请了那永泰进来。
廿廿一边儿翻着今早上刚从内务府递进来的二阿哥家里各人的脉案,便轻声问那永泰,“这些脉案我也看不懂,你来帮我瞧瞧,这里头可瞧得出人的体质来?”
廿廿随便儿将里头一页翻卷过来指给那永泰看。
那是当中一页,前无身份,后无药方子,只是单纯的脉象的描述。
那永泰瞧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奴才瞧着,这脉象颇有肝气郁结之状……”
廿廿抬眸,“那就是俗称的肝火旺咯?”
那永泰想了想,“肝火郁结是肝火旺的基础,肝火郁结若不能及时疏理,便会成为肝火旺之症状。”
廿廿点点头,“那依你看,这样的人是宜生养的么?”
那永泰便又怔了怔,“这个分寸,奴才是不好拿捏的……按说肝气郁结、肝火旺之人,坐胎会不容易;但是也并非绝对不能坐胎……”
廿廿静静垂眸,“你说下去。”
那永泰缓缓道,“便是坐了胎,也带不稳当,极易滑了去……”
月桐几个都倏然向那永泰投过目光来,可是廿廿却仿佛只听见了什么最普通不过的话似的,连头都没点一下儿。
廿廿只再问一声,“后宫各位的脉案,想来你们这些当御医多年的,全都该滚瓜烂熟了吧?那你瞧着,这脉案跟从前的哪位比较相像?”
那永泰略一思索,略有些迟疑地道,“若说先帝爷后宫,奴才瞧着,这位的脉案倒与从前的顺——贵人有些相似。”
廿廿心下有了数儿,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
那永泰赶紧道,“奴才岂敢。”
四喜亲自送那永泰出去,廿廿这才轻轻勾起唇角来。
月桂瞧见了,连忙轻声问,“主子可是得着什么好的了?”
廿廿轻哼一声,“那永泰最后那句话说得最好——这脉案上的体质,自是跟先帝爷的顺贵人相像。因为毕竟,是一家人嘛。”
廿廿手中这脉案,自是舒舒的。